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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流》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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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流(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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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是在摩尔曼斯克呆不下去,西格玛在果戈里来了之后没几天就回到了圣彼得堡的LAFAMILIA总部,据说这边曾经是克格勃的办公场所之一,但如今已经看不出与周围的建筑有什么不同了,西格玛觉得组织和克格勃或许确实有些关系,但他并不好奇。LAFAMILIA对外的包装是一个对国际经济市场开放的尽职调查公司,每时每刻都有巨量的信息在机构与机构、机构与公司与公司之间流动,灰色的地带的信息就这样被包裹在其中,难以被觉察;与此同时,LAFAMILIA可以合理地在世界各地设立分支机构而不被怀疑,进一步为更多的客户服务。

他想起来费奥多尔说过,在前苏联时期他们曾经参与过情报组织的建构——陀思妥耶夫斯基家族和其他几个同样从沙皇时期沿袭下来的贵族一同开展过海洋运输、轻重工业建设和军事、政治、科技等各方面的人才培养,那是他们家族最鼎盛一个时期,或许他们确实是LAFAMILIA最初的组织者之一。

“啊,”西格玛走了神不小心撞上了走在自己身前的人,连忙道歉,“非常抱歉!”那人转过身来看向西格玛,西格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坂口安吾。

安吾也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对方撞到了自己,而是这人的容貌在一瞬间让他觉得熟悉,这是来自他长期接受情报训练的微妙的直觉,但下一秒他就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那为什么......

“没事。”安吾摆了摆手侧开身,示意对方先走,他的右腿早已换了义肢,但是走路总还是有些困难的。西格玛道了谢后迅速低下头往前走了,黏在自己背后的目光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去年自己给他录入档案时戴了面罩和眼镜,坂口安吾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他才对,但是刚刚他看见自己时却愣了一瞬,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这让他不安。坂口安吾是个很难缠的角色,西格玛深知这一点,所以完全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他应该是来总部开会的,要不然说什么都不应该在俄罗斯遇上。西格玛知道近期LAFAMILIA高层要开会,坂口安吾应该是作为日本分部负责人的代表出席的,分部长本人似乎近来身体不太好,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一开始就让他撞见了,但愿坂口安吾会放过他这个毫无瓜葛的同事吧。

坂口安吾回到自己暂用的办公室,打开电脑,习惯性地进入日本分部的系统翻阅最近几天的汇报,然后手指本能般地调出横滨的具体报告......人真是奇怪啊,明明指尖的伤疤还留着淡白色的痕迹,残废的右腿每走一步都在用痛觉提醒着他的背叛和所应得的惩罚,但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要知道太宰治的情况。

LAFAMILIA已经将在横屏黑手党的触角收了回来,但依然远远地保持着持续的关注,“横滨黑手党近期并无异动,与俄罗斯军火商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预计开春后会继续扩大在东京湾的势力。”安吾盯着屏幕又不禁有些游神,脑海中没道理地出现了刚刚撞到自己那人的面容,究竟为什么让自己觉得熟悉......他坐在椅子上按住了眉心。

坂口安吾讨厌所谓的“直觉”,但时隔一年,他又感到自己被一丝莫名其妙的直觉给绊住了,又或许直觉是思考的简化,其背后是有其中缘由的?但他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甚至在脑海中搜查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和任何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人,非要说的话,一年前给自己做情报录入的工作人员和这人一样有一头灰白色的长发,留着样长发的男性是不多的,而且那人的口音同样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俄音,和此人俄罗斯人的身份相符。

但刚刚的熟悉感并不是来源于这里,而是别的什么地方......安吾用自己的权限进入档案中查到了他的名字,西格玛,很奇怪的名字,仅仅是一个希腊文字。

安吾接着调出了西格玛的档案......在车臣战争中被组织收留的孤儿?安吾马上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如果是组织从小培养的情报人员的话不太可能在口音这种地方让人听出问题,但他转念一想,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刚刚那个人就是西格玛,而且当时西格玛是在给自己做情报录入,放松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那一点点的俄音真的很不明显,如果不是自己这样从小训练、专门从事谍报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接着浏览这份档案。看得出来西格玛是那一批学员中非常优秀的一个,所以在毕业后被派去了还没开设分部的南美洲,让他去里约热内卢而不是圣保罗也是出于谨慎,越大的城市想要插足就越难,但他做得很不错,以巴西为中心将南美洲分部的基本架构搭建好了,因而西格玛在一年前被调回了本部,南美洲的情报工作换了下一批人继续进行,他被调回来的时间点刚好是自己从日本回来的时候,所以担任自己的录入员也是有可能的。安吾又仔细地看了看屏幕上的脸,虽然照片与真人会有些不同,但这确实是他刚刚撞见的那个人。

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安吾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西格玛的档案,这份档案本身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西格玛这个人。但他现在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让他感到不对,暂且不继续想了,他还需要准备下周开会的材料。这是坂口安吾第一次参加总部最高级别的会议,以他的性格是会反复确认开会材料和流程确保没有任何问题的。

其实安吾前来也算赶鸭子上架,以他的资历本不应该如此快就能进入高层之中,说到底还是因为一直带他的长官很赏识他,尤其是当安吾从港口黑手党卧底回来后更是将自己手中很大一部分实权都让渡给了他——长官大概是在自责,觉得安吾的残疾也有他的责任,所以不遗余力地将他作为接班人培养,这次高层会议也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安吾代他前来……不能辜负长官的良苦用心,让他先把眼前的会议解决了吧,至于西格玛的事情,他晚些时候再查查。

而有的事情真是说不巧都不行,明明坂口安吾暂时无心此事而西格玛避之不及,但第二日他俩就又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撞见了。镜子,红色的洗手台和白色的墙,坂口安吾在正准备离开时余光看见他从卫生间里出来,而西格玛直到走到镜子前才看到他。

或许是因为镜面反射的缘故,西格玛的面孔在坂口安吾的眼中显得比昨日扭曲了一些,西格玛看到他后微微低头,“昨天撞到您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安吾抽出纸巾将手上的水擦干,站在一旁看着西格玛镜子中的倒映仔细地洗手、擦干、再涂上一点护手霜,最后看向自己,“您还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我想问,”安吾停顿了一下,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轮次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他的本体,“去年给我录入档案的人是你吗?”

西格玛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思考了一秒,说:“想必您是看了档案上的签字吧?”他抬起头来,目光很坦荡,不像是有什么隐藏的样子,“但您知道按照组织内部的规定,即使是我是也不能透露什么消息给您的。”

坂口安吾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这个卫生间在大楼里比较偏的位置,在这个时段一般也没什么人来,正因为如此西格玛才选择到这边来,殊不知坂口安吾的临时办公室就在附近,大抵是为了他代替日本分部出席而又资历太浅的身份做些不轻不重的敲打吧。

“南美洲怎么样?”坂口安吾突然问道,“你一个俄罗斯人,过去不会不适应吗?”

西格玛的脑中响起了警铃——他果然注意到自己了,并且似乎并不准备掩饰,“阳光热烈,气候宜人,舞娘们的大腿和风情都让人印象深刻,如果您愿意屈尊前往的话,南美洲分部的成员会安排您的行程的。”他带上些许笑容回答安吾的问题,但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安吾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你不用那么拘谨,算起来我们是同一代的成员,我只是承蒙长官抬爱所以晋升得快一些,而付出的代价你也很清楚。”他走进了一步,拐杖轻轻敲击着地面,“不过,那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为什么时隔三年之后太宰治突然又对我起了疑心......不仅是疑心,更是几乎要斩钉截铁地置我于死地。”安吾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直视西格玛的眼神有一种逼视的压迫感,“这个问题很重要,但你当时却并没有继续追问我暴露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在坂口安吾看不见的身后,西格玛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对不起,我不太明白您在跟我说些什么。”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神态,但心中已经慌张得不行。坂口安吾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不仅将一年之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能从这样微不足道的地方发觉出漏洞......自己当时确实没有问坂口安吾的觉得自己可能会暴露的原因,是因为此事多半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系,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自己手中拿走了当年安吾写给杀死森鸥外那几人的身份证明让太宰治确认了他的卧底身份,所以在录入档案时自己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

连这样久远而微小的漏洞都能让他觉察到,这个人的记忆和逻辑分析能力真是强的可怕......说到底西格玛现在都还不明白为什么坂口安吾会盯上自己,又是怎么觉察到是自己给他录入档案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危险了,怪不得费奥多尔对太宰治没有杀了坂口安吾那么在意,或许是担心他对自己在LAFAMILIA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

“我跟你说的东西你自然明白。”安吾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西格玛无法保证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我说了,即使那人真的是我,我也无法向您透露任何信息,您不必缠着我。”他如此说着,感觉到一滴汗水从后颈处滴下。“不,我只是刚好在这遇到你了而已,这些问题我会自己查清楚,如果最后确实和你没有关系,那自然也很好。”

“但如果有——你我应该都很清楚LAFAMILIA对待叛徒的方式。”安吾稍微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语气反而比刚刚放得平淡了很多。对西格玛说的这一番话里有真有假,但究其根本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如果这个‘西格玛’真的有问题,就他之前的推断来看应该并没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和反侦查能力,刺激他一下或许会有效果......这与他和太宰的事情相关,安吾不可能轻易地放过。

西格玛定了定心神,伸出手将安吾挡开一些,侧身走过洗手台,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您尽管去查好了,坂口安吾先生。”他忽然笑了一下,在这个角度楼道内的监控摄像头照不到他的口型,“无论您最后查到了什么,过去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西格玛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几乎无法克制双手的颤抖,良久,他掩面呼出一口气,颤栗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或许这次真的难以脱身了,他这么想着,从抽屉中拿出一套没有用过的手机和电话卡,但最终还是没有拆开。

现在就认输还为时过早......他相信费奥多尔一定为他处理了所有可能被查到的资料,即使是坂口安吾这样的手腕,想必也没有办法真正拿住他的把柄。

呵,这也算是他对自己必要的“保护”吧,就像一个优秀的主人会对自己的工具爱护有加,毕竟自己如果暴露的话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西格玛不相信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自己存有任何怜悯的心情,即使是在他知道一切以后......他对着漆黑的屏幕,用手指触碰自己的脸颊,在额头、眼角、鼻梁、下颚,薄薄皮肉之下的骨骼已经因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指示而变得完全不同,他让人切开我的面颊,磨去不需要的骨头,从耳后取下软骨垫入鼻梁下,再将过去的资料全部销毁,就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剩下,而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当他的脸颊终于可以拆掉纱布时,无声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恰如新生儿第一声啼哭,不过这次象征着死亡。啊啊,西格玛怎么能不恨他?他怎么能不恨费奥多尔?在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让他想要剥皮拆骨,将自己受过的痛苦尽数奉还!但是,但是......他记不清费奥多尔是不是向自己道歉了?他是不是跪在自己身边,反反复复擦掉他的眼泪,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对不起......

西格玛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胸腔中传来多余的酸涩与苦楚——如果能像之前那样听从费奥多尔的摆布就好了,将身心都交付出去,只剩下麻木的悲欢。依托着这份麻木他坚持通过了情报人员的训练,他原本是多么胆怯、懦弱、怕痛的一个人啊,但最终也在折磨之中习得了麻木,学会了说谎,自此以后他的全部都是谎言,名字、容貌、身份、出身。如果能保持着那样的状态不也是很好的吗?可是他......他为什么会遇上果戈里呢?

他洒满阳光的眼睛、嘴唇、指尖,每一次触碰都会带来陌生的颤栗,他有着西格玛一生都不可企及的自由,自己本应该看着他飞走,但他却忍不住用隐晦阴暗的手段将他留在身边......因为他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果戈里从未认识过真实的他,但当果戈里如他所愿地被用另一种方式留在身边时,他又怯懦得没有勇气告诉果戈里自己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

他松开手,尽力让自己长长地呼吸,然后他将费奥多尔给他备用的手机放回抽屉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坂口安吾那么执着于自己了。他与坂口安吾所处的困境其实很像,他们都是深陷于谎言之人。于安吾而言,他和太宰治的友谊就像是无尽黑暗之中一点点的微光,让他认为自己还有个“人样”,一旦失去了这份脆弱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友谊,灭顶的孤独就会将他彻底淹没——他的陷落比自己更深,时至今日他一定在那样的痛苦之中吧。而现在,他终于从自己身上嗅到了当年事情的蛛丝马迹,怎么可能放手让自己跑掉呢?想到这里,西格玛甚至有些想要成全他了,不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善意,而是因为如果自己如他所愿地被抓住,他是不是就能够在孤独的顶峰中再上一步了呢?

他泄气般的笑了一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真的和费奥多尔越来越像了,这种无法分辨善意与恶意的扭曲期待,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将安吾是叛徒的证据交给太宰治的心情一模一样。

说到底他们两人的底色如此相近,那种刻入血脉的默契促使着他们在这几年里彼此心知肚明地相互折磨、恶心而又关心着对方。但费奥多尔不愧是个挑事儿的高手,在西格玛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果戈里叫到了摩尔曼斯克,恐怕就是为了观察自己的反应以确定他的心意来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但西格玛不想遂了他的愿,也不愿意在那间屋子里继续住下去听着他们缠绵,不仅仅是因为嫉妒,还有更黑暗的、扭曲的满足感和罪疚。

借着果戈里的手折磨费奥多尔,又借着费奥多尔的手将果戈里留在了自己身边,费奥多尔清楚这一切但也很配合,不明就里的恐怕只有果戈里一人,不过他大概也不甚在意。

——费奥多尔说的,他还记得自己,是真的么?

不知为什么喉头忽然有些哽咽,西格玛从桌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支酒,说起来,自己还没和果戈里喝过一次俄罗斯的酒。

喝了小半杯伏特加后他平静了很多,终于定下心来开始思考安吾的事情。首先是要搞清楚对方怎么注意到自己的。西格玛以现在这个身份已经生活了好几年,即使是在LAFAMILIA的内部都没有人产生丝毫怀疑,但为什么坂口安吾只第一面就注意到他了呢?他从抽屉里取出一面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再对比屏幕上西格玛档案里的照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份档案里即使是如指纹、血型、瞳膜等等更加详细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在去年他回到俄罗斯总部后都已经被替换,从表面上来看,他已经彻底成为在LAFAMILIA之下培养长大的那个西格玛,就算坂口安吾怀疑自己,一时间也不可能找到材料与档案进行比对,再加上他本身对俄罗斯总部的人并不熟悉,西格玛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觉察出自己的......那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原因......西格玛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一年前陀思妥耶夫斯基去往横滨和太宰治谈生意前从LAFAMILIA买过情报,主要是关于横滨黑手党的内容,当时费奥多尔随口提起太宰治肯定也正在反过来调查自己,会不会那时就是让坂口安吾进行调查的?

虽然费奥多尔肯定将西格玛所有的资料都清理干净了,坂口安吾还不至于能直接查到自己身上,但他可能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很熟悉,或许他正是从这里察觉自己和他那一星半点的联系的?

不妙啊......再进一步想想,自己之前在南美洲任职,而费奥多尔正是去年开始开辟南美洲市场的,这样他们两人的联系点又多了一个,顺着这一条线追踪下去,安吾说不定真的能一路查到南美洲去......不,现在最关键的漏洞不在这里,而在于当年森鸥外遇害时安吾为证明自己身份写下的证据已经被自己交给费奥多尔了,只要安吾发现这一点就能确认组织内部一定有叛徒,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首先会被怀疑的就是他西格玛。LAFAMILIA不是法庭,只要坂口安吾的证据能够引起上层足够的怀疑他们就会赋权给他来调查此事,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没办法脱身了。

西格玛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先别着急,安吾应该还没想到是那份证据的问题,否则他应该不动声色地回去翻当年的资料而不是用言语来吓唬自己,而那份证据早就应该在太宰治手里了,大概也被他销毁了......以安吾和太宰现在的关系,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安吾就算发觉那张载有LAFAMILIA身份的证明不见了、猜到那东西在太宰手上他也不可能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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