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窗。暧昧、奇异、淡粉色的天空从布了灰的玻璃中显露出来,光芒暗淡的遥远星辰装点在上,此处的星象似乎已与记忆之中不同;高昂而轻微的风声撩动着耳膜,风吹响了玻璃发出嗡嗡的震动声,自己、带着鼻音的呼吸声被克制得若有若无;柔软的毯子像是包裹着幼虫的茧一般包裹着一宿未能睡暖的身体,暗紫色的双眼在黑夜中睁开望向蒙着灰的天幕——在亘古般黑暗的长夜中,蓝与绿的光幕似生死之间的帷幔,垂落于星辰终结之处。
摩尔曼斯克,极夜,不会升起的太阳。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弱的白雾在眼前飘散,虽然地下室或者顶层都不是宜居的地方,但几天前他因为喜欢这个天窗而将自己的床铺从地下室搬到了顶层,在极夜之中,他被无限的黑暗天空环绕,有一种藏匿其中的安全感。
在过去四年中磨砺出来的、无可奈何的安全感。
今夜的极光比昨日的更耀眼些,让他有些想要冒着极寒去外面走走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从被子中出来,踩着木质楼梯下楼......在二楼的卧房门口停了片刻,什么都没做就继续往下走了,一楼比顶层要暖和得多,骤然的温度变化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暖气得温度开得稍微低一些,太过温暖的环境会让人失去警惕之心。
门上开口用于放入信件的小窗被投入了一张折叠过的信笺,他弯腰捡起打开扫了一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冬季的摩尔曼斯克寂寥无垠,为数不多尚能出航的港口和船只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如今,不会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找他的麻烦。
这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家族据守多年的地方,也是五年之前与敌人们——生意场上的对手与还有曾是朋友的阿拉伯人交战的地方。如今在白茫茫的冰雪之下,家族中父辈们的尸体依旧被绑着石头沉在摩尔曼斯克港底,没有祷告和弥撒,或许他们已经被深海中的鱼儿分食,但就算请来最虔诚的神官来为他们读福音书也绝对无法说服他们放弃仇恨,否则费奥多尔为什么会回来呢?
他坐在散发着余热的壁炉旁陷入沉思、亦或者恍惚之中,他有些想和人说话,但最终作罢。火焰在眼瞳中跳跃,脸颊微微有些发热,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肢体的寒冷是从灵魂深处溢出来的,所以只有皮肤的表层暖和了起来。
门铃被不合时宜地按响,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起身开门,在看见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孔时轻轻挑起了嘴角,“比我预计的要早一些。”他侧过身让来人进门,将风雪关在门外,对方将摘下厚厚的帽子和护目镜,露出仿佛带着南美洲阳光的金色眼睛——“真他妈的冷。”果戈里拍了拍帽子上的雪,随手搭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笑容弄更明显了,“看来你对之前的货都挺满意,不然也不会过来吧。”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为了你才过来的呢。”
果戈里将防寒服一件件脱下,直到只剩白色的里衫,他十分自然的坐到壁炉旁的沙发上,金色的眼瞳染上炉火的焰色,“坐过来吧。”他说,示意费奥多尔坐到他身边,但有些意外,费奥多尔走近他,修长而消瘦的双腿分开跨坐在果戈里的腿上,紫红色的眼瞳亮起,带着难以言说的微妙笑意。果戈里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手顺势抚上他的腰身,他的动作和初次见面时完全不同,不再那样肆意暴力,仅仅是比调情稍过分些许的痛觉。
“嗯......”费奥多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忍耐,而是随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暧昧的鼻音,伸手环绕果戈里的脖子。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主动?”果戈里亲昵地吻着他的脖子,问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仰起头,眼睛看向二楼的卧室紧闭的门,语调依旧保持着投入的暧昧,却引向了另一个话题:“第一次的时候......想起了一些事情。”
“这次是打算告诉我了么?”他用牙齿咬住费奥多尔白皙的脖子,稍微用了些力度,这让怀中的身体些许战栗。
“您想......从哪里开始听起呢?”
02
摩尔曼斯克的冬天正是南美洲的夏日,果戈里百无聊赖地坐在西格玛曾经营业的店里,正像他所说的那样,这家店在某一个悄无声息的日子换了店主,其他一切如常,他的存在就像融入空气中的轻烟一样消失不见。
果戈里有些烦躁地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球冰上,尽管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但他还是没能习惯新的店主,于是在他来过一次后,但凡果戈里到来之前店主就会提前撤退将店面留给之前就在此工作的调酒师打理,自己迅速从果戈里可能看见的范围消失,并且平时也尽量将店内的设施保持原貌,不得不说他也是个聪明人。
这一年里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合作倒是越来越顺利了,有两次他还亲自押货过来,果戈里也顺其自然地帮他沿着里约热内卢开拓南美洲的军火市场,不得不说这一行当的竞争压力其实很大,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总是能够达成他想要的目标,无论是用什么方法。
他们在南美洲的许多地方抱过,果戈里的手下大多以为他是老大新的情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介意——一点儿也不介意被用暴力一些的方式对待,不过果戈里总归来说还是照顾了他的感受的,但他越发好奇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为什么那样的冰冷,也越发好奇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西格玛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认识的,不只是情报买卖的交易关系。这种感觉在自己抱他的时候感觉尤其强烈,但又好像隐约隔着一层雾气一半不清不楚。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一年的时间已经是他耐心的极限了,所以他在前两日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发了邮件问他现在在哪,有些意外的,对方很爽快地回复了他一个在极圈之内的地址。
果戈里将组织丢给下属,没什么犹豫地直接飞往摩尔曼斯克机场,靠着野生动物一般的沟通和识路能力成功地找到了地方,意料之外地顺利。
另一份好运是今天的摩尔曼斯克没有下雪,在热带长大的果戈里第一次见到极夜与极光,这令他在门口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按响门铃,所以进门时觉着那么冷,不过壁炉的的火烧得很旺,拥抱在怀中的身体好像也比记忆中的温暖了些许。
“不同于你在南美洲的黑帮,我们曾经是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名字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存在了几百年。”
为了分出心听他说话,果戈里这次的动作格外的慢,他用手指挑开丝质黑色睡袍光滑的带子,用嘴唇含住费奥多尔脖颈薄薄的皮肤,感受到下方的声带正在隐隐震动。“自然不是什么美名,能存在这么久的家族无一例外都是垃圾堆,包括我们自己。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参与海运并且以此为营逐步壮大,我们的家族经历了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大的变革,从罗曼诺夫王朝到苏联解体,那些先辈不一定用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但是流淌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家的血。”
说到这里,费奥多尔稍微停顿了一下,果戈里觉察到了他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安抚般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对这样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而言后代是最重要的事情,并且还要维持与其他家族之间的关系,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事物又有哪个不会消亡呢.......嗯......”
费奥多尔轻轻哼了一声,胸膛与他贴得更紧了些,“继续说啊......”果戈里点了点头,温热的手在光滑的脊背上游弋,用稍长的指甲划出淡红色的痕迹,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就像是捕食者想要撕裂猎物的本能。
“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我们家族已经逐渐式微,赖以生存的港口也被一个个地被瓜分,在六年之前就只剩下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伏尔萨科夫,而曾经......唔......连圣彼得堡和东方港都是我们的,但在当时,在港口最多也最重要的远东线上我们只剩下这里、世代据守的摩尔曼斯克......嘶......”
果戈里拉过他躺在沙发上,用指尖捻动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费奥多尔知道他是不满于他说的这些冗长而又混乱的名字而进行进行的小小报复,不过对方也没有在此纠结,而是问:“为什么是摩尔曼斯克?”
“大概是因为她是我们俄罗斯人永远在寻找不冻港吧,西西伯利亚平原太过寒冷寂寥,我们总是在寻找离开的港口,这里在极圈内,但她却四季都可航行,所以即使当时将家族的重心搬到远东是更好的选择,但我们还是舍不得她。”
“但是你们还是失去她了,对吗?而你们的家族也是当时消沉的。”他的手往费奥多尔的身后探去,动作难得的温和,“......嗯,就在五年前。不过,”他突然停顿一下,在一瞬间露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刻的戏谑神情,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在此刻颠倒,“——是西格玛告诉你的?”
果戈里的手停住了,忽然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如此的奇怪,但他下意识地无视了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和西格玛到底是什么关系?”
“情报贩子和客户的关系。”费奥多尔没什么犹豫地回答,恢复了之前语调,“只不过我和他合作很多,他一鱼二吃对我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我并不相信你这句话。”果戈里稍微绷紧了身体,费奥多尔感受到了他的攻击性但不以为意,“那你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话呢?”
“......你继续往下说。”
那双带茧的手又开始继续先前的动作,但是明显不再是原本慢条斯理地心态,而是有些焦躁、甚至愤怒的,但费奥多尔没有丝毫的波澜,不如说这正是他要的效果,经过一年多的漫长铺垫,他终于可以顺带着将这件事弄清楚了。
“觊觎摩尔曼斯克港的人有很多......嗯......其中最主要的是一群白俄罗斯人......而当时我的年龄还不足以接手全部的事务,但还算是保持着平衡,”他忍耐着变得粗鲁的动作,尽量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直到那一年的夏季,和我们合作了近十年的阿拉伯人突然反水背叛,我的父亲并没有能力对抗他们......嗯啊......”
大概是因为在自己家中的缘故,费奥多尔这次没有克制自己的呻吟,他很清楚自己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可以激起果戈里的欲望,他偏好那种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声音——“我们差不多坚持了一年的时间,最终我的父亲还是因为重伤不治死去,”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在此......期间,我掌握了家族残部的实权,将他们安排好后......呃、我去往中东向那群阿拉伯人复仇,如你所见地我成功了,之后就是回到这里解决和白俄罗斯人的问题了......啊!”
果戈里扶住他的腰身用力压在自己身上,炉火和暖气让怀里的身体少见地发烫,“这就是全部么?我怎么觉得太顺利了......”
“嗯......您期望我很坎坷么?”
尽管还很胀痛,但费奥多尔忍耐着继续用柔软的地方包裹着对方。“你怎么向那群阿拉伯人复仇的?”果戈里将主动权交给他,伸手帮抚慰他轻微发抖的分身。“就像——这样啊......!”
身体被猛地一撞,费奥多尔几乎要下意识地躲开,但对方将他的脚踝压在沙发上不让他挣扎,“这样吗?”果戈里重复了他的话,一边用指腹轻轻搔刮它的前端,“玩笑而已.......啊别顶......我只不过挑拨离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嗯......”
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果戈里听见了二楼一丝几乎无法被觉察到的轻微响动,但他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抱住陀思妥耶夫斯基压在沙发上,“你家里还有别人?”
“刚刚下楼的时候卧房的门窗没有完全关严,稍微通通风。”他忍耐着果戈里粗鲁的动作,觉得里面被磨得有些疼了,于是咬住自己的嘴唇,果戈里不再关心其他,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官能感受,他将费奥多尔的双腿拉起来,出入时带上了身体的力度,费奥多尔被他刺激得浑身发抖,紧闭的唇间溢出带着痛觉的声音。他们像一对多年的情人一般熟悉而赤诚地拥抱,只不过费奥多尔在果戈里高潮的余韵过去后,从沙发的间隙中摸出一根针剂扎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