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天你给我介绍的人,有点意思的。”
人还没走进店里西格玛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随后玻璃门被尖头马丁靴推开,带进来一阵翻涌的热气,“抹布在门后面,自己擦。”他毫不客气地对进来的客人下令,手里擦拭着一只威士忌杯。
“啧拜托,鞋印而已。我跟你说啊洁癖是种病,也亏你在里约贫民窟这样的地方能养出这破毛病。”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果戈理还是听话地拿起伞架上的抹布擦拭玻璃上的鞋印和泥点,顺便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将门关上,帘子拉起。
西格玛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然后从吧台下面拿出电子秤取咖啡豆,一边倒豆子一边问他:“怎么,爽到了?”
“嗯哼。”果戈理抹掉夹克上的雨水,坐到吧台前舒展了一下肩背,“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不会又把人家搞残了吧?”量好豆子之后倒进咖啡机打磨,再将滤纸叠好放入杯中,测量了一下水温,刚好85度。
热水扬起的弧线冲进咖啡粉中激起蒸腾热气,果戈理从桌上的盒子里掏出一个奶油球倒进小杯里,再加一块方糖,等着西格玛冲好咖啡倒进来,“我很久没干过那种事情了好吗?只不过见了点血。而且我停手了。”
“为什么?”西格玛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咖啡,走到果戈理身边坐下,认真嗅了嗅咖啡的香气,点头。这一批新豆子还不错。
“兴致所以,没有为什么。”他搅拌着杯中的牛奶和方糖,吹凉之后喝了一大口,咂咂嘴,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小辫子滑落肩头一摇一晃的,“倒是你,怎么认识他的?”
西格玛面无表情地说:“打探消息要另外收费。”
“大家都那么熟了,打点折。”试图讨价还价。
“在商言商。”
“切,军火的抽成还不够你吃的么?”
“抽成我是找陀思妥耶夫斯基要的,你想打探人家消息我当然是找你要钱。”小抿一口咖啡,忽然想起冷柜里还有一盒没吃完的巧克力,于是起身去拿。
“我每个月拎过来的美金不是钱么?”小辫子有些不满。
掰下两块放在小碟子里推到面前堵他的嘴,西格玛坐回椅子上,“那是日常的信息维护费用,不然下个月我就让警察例行打击时端了你。”
“扯,端了我你吃什么?况且那群饭桶也端不了我。”说着,果戈理掂其中一块丢进嘴里,脸一下皱了起来,“哇你怎么还是吃纯度这么高的巧克力,好苦!”
“喜欢甜的盒子里有糖,还有你钟爱的奶油球。”
西格玛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漱掉嘴里咖啡的味道,开始品尝巧克力,他掰下一角,然后闭上眼睛享受可可豆的醇厚味道在口中化开的感觉,心情有些雀跃起来。
睁眼看见对方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不为所动地又掰下一角放入口中,“干什么?”他明知故问。“我觉得你小子越来越蔫坏了,刚见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我很正经,谢谢。”
西格玛按住果戈里试图伸向自己碟子拿巧克力的手,“前段时间你不是跟我说想要换掉之前给你供货的军火商么,我回去翻了一下之前在俄罗斯收集的情报,想起了这个人来,觉得你会有些兴趣所以就介绍了。别动我的巧克力,你不是嫌苦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之前是在俄罗斯做情报的了......不得不说你的伪装还是很到位的,如果不是见过你原本的面目,我很难想象你不是一个巴西人。”
果戈理收回爪子,顺便又从盒子里摸出一个奶油球,撕开了直接倒进口中,咂咂嘴,边说边仔细打量西格玛的面容,“完全看不出来修饰的痕迹,只是不太应该出现在贫民区。”
“你也一样。”西格玛快速地回答他,将杯子里已经凉去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回到吧台的内侧开始收拾咖啡机,顺便把果戈理的碟子收走。
果戈理百无聊赖地琢磨起自己的的指尖,忽然想起什么:“话说你——准备在里约待到什么时候?”
“最近就要离开了。”
得到回答的果戈理稍微楞了一下,一时间小店里只剩下洗手池水流的哗哗声,西格玛转过身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所以随口问问,没想到这么快。”“也有三年了,不算短。为了隐藏身份排除风险,我们组织的情报员在同一个地方不会待到三年以上,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替我了。”
“‘LAFAMILIA’,组织的名字,对吧?你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告诉我的。”
他用抹布擦拭吧台,没有接话,果戈里伸手把他的假发摘下来,银色中带着淡紫的发丝从下方滑落至肩头,“每天都要带这样的头套不会觉得很累么——我还是觉得你原本的样子比较好看。”
西格玛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没有阻止果戈里拨弄他的银发,只是将长发拢至耳后,说:“这恰恰说明我是一名不合格的情报人员吧,我们的面容、身材、国籍和名字都不应该被知晓。”
“说起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
“救命恩人也不能说么?”“我不应该有救命恩人。”西格玛垂下灰色的眼睛,屋内的气氛冷了下去,果戈里把假发扔在吧台上,拈起一块方糖放在托盘上用指尖碾碎了玩儿,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西格玛轻轻地呼气,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没事,”不等他说完,果戈里接话道:“毕竟我也不是为了知道你的名字救你的,西格玛这个代号挺好听的,适合你。”
“那当时你到底为什么救我呢?”
“兴致所以,没有为什么。”他又一次这么回答道。
02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无月之夜,星星格外明亮,果戈里百无聊赖地在小巷中漫步,他刚从两个吸high了的小流氓手里抢来一支步枪和两个弹匣,那些白粉让他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又令他们无法找到手枪的保险栓。小流氓们被重击了腹部之后跪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溺死,但是谁又在乎呢?
在此上帝之城中。
他沿着肮脏斑驳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天生的夜间视力和灵敏的听力让他在黑夜中如鱼得水,在遇到交易的男女时他还会礼貌地避开,虽然对方显然并不在意。这一带快餐不少,低至一美元一次,也算物美价廉。
不过果戈里不找这些,他一般和“圈里人”玩儿,虽然选择没那么多,但是胜在干净一些,当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所有人都如朝生暮死的浮游,用命换取官能快感,无论是暴力、性还是毒品,都是如此。
在此上帝之城中。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过了一小会,又一声,声音似乎靠近了些许,果戈里挑挑眉,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自顾自地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继续走,很快第三声枪声响起,离他很近了。于是他举起步枪正对前方,将保险栓打开,眼睛一下不眨地看着路口的转角处,脚步没有丝毫慌乱。
踉跄人影从转角出现,他看上去是一个男人的身形,手捂住侧腹一处正在冒血的伤口,那人抬起头,目光正对上果戈里的冷漠的眼睛和漆黑的枪口,但他只犹豫了一瞬便继续向他跑来。
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枪响,轻烟从果戈里的枪口冒出,擦过那人灰黑色的斗篷打向转角处,令后头追赶的人不敢探出头来,“妈的!支援这么快就来了吗?!”枪响的间隙果戈里听见对方凶狠地骂了一句,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连发打空了弹夹,然后换上新的又打空。
几秒钟的时间足够那个受伤的人跑过来,到他身边时那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果戈里歪了歪头,对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