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食言了。”
没关系,没关系啊。
我不怪你。
吴澜走后,殷然惜愣愣地盯着那个大箱子看了很久,然后她走过去,把窗封上了。她又把手上戴着的镯子摘下来,连着周北诀送给她的胭脂,衣裳,首饰和话本,同他的遗物一起装在那个大箱子里。
混帐,混帐,就这么死了,你让我去哪里找你说理去。
殷然惜一天天消瘦下来。万衡似乎早已忘了他宫中有个废后,连后宫的膳房有时都会忘记给冷宫送饭,有一顿没一顿的。殷然惜也不饿,只是日日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几乎日夜不分。待醒来便瞧着箱子里的物什发呆,时笑时哭,目光呆滞,死气沉沉。
那日大约是除夕罢,殷然惜记不太清。她只觉得精神气分外足,即使自己已经瘦到皮包骨头,但她仿佛觉得有了点气力,便起身梳洗描画。她恍惚许多时日,今日才清醒些,却又不甚清醒,隐隐约约想着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殷然惜打开箱子,拿了周北诀送的胭脂给自己描个好看的妆,又拿他送的首饰挽个最喜欢的发髻,戴上那对玉镯,最后穿件他买的粉色罗裙。许是过年罢,御膳房倒像是记起此处还有活人似的,给殷然惜送了早膳来。她也有些胃口,喝下小半碗粥,起身饶有兴致地翻着她看了无数遍的那册话本。
外头的鞭炮声噼啪作响,殷然惜就放下书,悄悄开门去看,看到是几个入宫探望的少年少女——大约是哪个妃子的家眷罢,在那边放着鞭炮,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不绝于耳。她瞧着也弯了眼,曾几何时她也像那些少女一般无忧无虑,只是物是人非,再不能一样。
恍然间,那个替少女捂住耳朵的清俊少年渐渐幻化成周北诀的脸。只是周北诀一生颠沛流离,他在这样的年纪正在逃避反贼的追杀,或者提着剑上阵杀敌。他过早地成熟,如拔苗助长般,又过早地消殒。
殷然惜怔怔地看着那些少年少女玩闹的身影。那是他和她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不曾发生过的岁月。
冬日的天暗得格外地快。殷然惜第三遍翻着话本,突然门被叩响了。她警觉地去开门,进来的竟是她当年的贴身侍女小秋。小秋进门便跪下磕头,落泪道:“小姐,小秋,小秋年纪已到,今日便要出宫了,最后来见小姐一面,小姐……”
殷然惜又喜又悲。当年小秋陪她嫁入宫中,却因自己被打入冷宫,她也被发配到内务府去。不想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当真物是人非。
殷然惜忍下泪,将一封信交予她:“念在这些年的主仆之情,小秋务必帮我这个忙。”
小秋走后,殷然惜顿觉疲乏得厉害。她抱着那个箱子放到床上,身上披着狐裘,站在屋子中间,清清嗓子,开始演着那段她没来得及演给周北诀的折子。
“荒唐梦难醒啊……”
殷然惜眼神里流露出难言的哀伤和绝望。明明是诙谐的喜剧话本,她演到最后却是肝肠寸断,泣不成声,泪哭湿衣襟,弄花了妆。她终于浑身无力倒在地上,大咳起来。殷然惜强撑着爬上床,挑出那副甲胄抱着。怀中冰凉的铁衣却像是什么无上至宝一样,她露出满足的微笑,眼神渐渐亮起,又慢慢黯淡。
我来找你了,可不许笑我。
哪能呢。
大年初一的早上,冷宫废后的尸体才被照例打扫的嬷嬷发现。皇帝并没有将她葬入妃陵,而是随便寻了个城郊处草草下葬。可待人去拉灵柩时,尸体却不见了,只剩衣冠。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却草草而终。最后只在城郊围了个殷氏的衣冠冢。
据史料和考古称,淮南侯早逝,无妻无儿,墓中却有一女子同其合葬。随葬之物却并非名贵玉器,止一玉,一剑,一甲胄,几件女子寻常物什作陪葬品。淮南侯穿着大虞武官官服,红袍乌冠。那女子却是穿着寻常罗裙,看不出身份。
陵中亦没有任何关于此女的记载。
就像当年,殷然惜闲聊时告诉周北诀:“你说,我要是死了,埋在哪里比较好呀?”
他剥着荔枝,头也不抬:“不如烧了干净。”
“那多不好看啊。要是可以的话,还是跟你埋在一起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嘛,到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也挖个地住下,天天烦你,嘿嘿嘿。”
“吵死了,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喂,你可说好了。”
“……”
“喂!”
“……嗯,快吃。荔枝不经放,一会儿坏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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