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沧雪与许副将对视，他沉着脸跟我去找那几名百姓。
有一位天策将士带我们去找四名百姓，发现他们在后营照顾伤者，在劝慰许久后，他们四个终于愿意离开。
我们快步沿着小路上去，我回头看起去，狼牙军似乎已经打到后营了。
我问:“沧雪，以后我们还能见到大师兄吗？”
柳沧雪低声说:“不知道。”
“沧雪，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师父了。”
“笨，杨钰师父还在，大师兄也还在，霸刀山庄和长歌门都在，不会有事的。”
背后的惨叫像是潮退一样逐渐远去，刚开始声音是巨大的，然后慢慢衰弱，像翩然飞远的蝴蝶，轻飘飘地停留在降林山口。壮阔的青山已经在秋日的作用下起了一层金黄，偏偏在金黄色之下冒起火光，溅起血花，相互厮杀战斗，直到最后一名敌人死去。我不知道那个在地上爬行的人是大师兄，还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挡住三名狼牙军正面砍来的人是大师兄，亦或者是那个断气的人。恍惚之下，战场中的天策士兵都成了一个人，在不断地死去轮回重活，然后再一次冲上战场，以肉躯当石墙抵挡在降林山口。
身旁的老人扯我的衣袖，他颤颤巍巍地说:“侠士，走吧。”
我擦着眼角的泪，点点头，想起师兄的话，“千万别回头”。
柳沧雪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掩护，我没有听忠告，依旧回头了。狼牙军已经攻进后营，天策将士聚成一团，将长枪对准面前的敌人。退无可退，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师兄……”我喃喃道。
我看见一点光亮点燃夜空，在我面前不断放大，从一个点变成一个圆。它越来越近，我看清了这是什么东西。我望着它的方向，脸色惨白，瞪大眼睛，喊道:“柳沧雪！小心！”
柳沧雪回头，拉开即将中箭的女子。我再朝下面看去，已经不知道那只箭从何而来。但可以证明，狼牙军已经发现我们了，未必不会在战后搜山。
柳沧雪龇牙咧嘴，捂着左臂:“真疼。”我查看他的伤口，这只箭带掉了柳沧雪手臂上一块皮肉，伤口还在潺潺流血。
柳沧雪说:“先不管，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行至山腰时，我们遇见了先前逃离的百姓与三个天策士兵，他们正在一处山洞中休息。此时天边已经泛白，白日就要来了。
我看着大肚子的妇人，心下明白几分原因。她一直在角落细碎地哭，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老妇人道:“你这是要生产了。”这是我才发现大肚子妇人的脚下有一滩水。我自觉背过身去，与柳沧雪守在洞口。
旁边还坐着三名天策士兵，他们都抱着长枪，心神不宁地看向山下。
其中一位问我:“你们走时情况如何了？”
我说:“不太好。”
他又道:“岂止是不太好。”
原来他都知道。
我们都不再言语，等着白昼到来。
柳沧雪额头冒着冷汗，他一直靠在山壁上，捂着手臂上的伤。这不像是正常受伤的样子。柳沧雪一向能忍痛，之前有一次他为我挡刀，腿上被划开大口子都没有叫痛，这一次手臂掉了块肉，怎么会痛成这样。
我轻声问:“你还好吧？”
柳沧雪说:“我没事。”
此时山洞外都站着背对的男人，山洞中妇人传来隐忍的呼痛声，还有老妇人的鼓励声。
我说:“沧雪，你把手给我。”
他把手给我，我搭上他的脉搏，没有摸出异样。但我担心他的异常，在这白昼还未完全到来之时也看不清他的伤口。我神游着，丝毫不觉我的手已经搭在他的脉搏上许久。柳沧雪笑着转过头对我说:“担心了？”他顺着拉住我的手。
我说:“我如果多会一些相知就好了。天音知脉可比我的判断准确多了。我想这事结束后，我要回一次长歌门，跟着师父再多学一些相知。”
柳沧雪说:“可以啊，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我给庄主写信，让他来提亲。”
……原来当时柳沧雪不是说胡话气师父的，他竟然是认真的。
我说:“……此事有待商榷。”
柳沧雪把一片形状完好，色泽鲜艳的树叶举在我面前，他说:“听你的——看，送你了。”
我摇头:“我不要这个。”
柳沧雪嘟哝着:“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我现在要到哪里去给你找花。”
……我做什么了就要他给我找花？
柳沧雪看穿我所想，笑着说:“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愁眉不展的，又难过了吧？”
我点点头。
柳沧雪说:“现在你难过，有我哄你，以后你难过的话，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我说:“那我等等，时间久了就不难过了。”
柳沧雪说:“你就不能说‘等你来哄我’吗？或者是‘你怎么可以不在我身边，柳沧雪你真的好坏啊，你必须要在我身边’……给我撒娇之类的。”
婴儿的啼哭响了，守在洞口的人都如释重负，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的心中松动不少，新的生命的到来给了我一个黎明一样的希望。
但我还是要告诉柳沧雪:“那种话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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