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沧雪有意无意地把手腕上的玉佩显摆给大师兄看,可惜大师兄完全没接收到信号。柳沧雪只好说:“不是书离的杨钰师父,也是我的杨钰师父。她还给我新衣服和药了,还送了我一个平安佩。”说及此处,柳沧雪的神色嘚瑟起来。
大师兄唏嘘道:“杨钰……她这人凶死了。我以前见过她一次,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所以我认为她只是心疼书离,完全跟你没关系。”
柳沧雪说:“你这是在嫉妒我。”
大师兄说:“你哪里值得嫉妒了?”
两人斗起嘴来,我想起了方南风师父去世前的光景。黄昏照着纯白的雪地,我与方南风师父坐在檐下理菜叶,柳沧雪与大师兄在门前扫雪,扫着扫着开始斗嘴互殴,很快发展到雪仗。明明没下雪,却满天的雪,纷纷扬扬,密密麻麻。黄昏洒下一片金光,太阳落下,两个人还未尽兴,不顾寒冷躺在雪地中继续斗嘴。
现在回不去了,师父已经去世,大师兄镇守降林山山口,几乎耗尽他所有心力。我总是在想,如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师父在世,柳沧雪和大师兄在打闹,远离世间尘嚣。
我好像总是在一些时刻能够反复理解杨钰师父。
看见大师兄愁眉不展的表情,和柳沧雪眼下的担忧,还有天策将士受的伤,我再次明白了杨钰师父为什么想带着我避世不出。如果藏在所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那么不会再有战争和危险,唯一难过之处就是死别。但好过亲密之人在想象不到的地方死在危险之中,无能为力,无法救治,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到来。
大师兄坚持让我们两个离开这里。他说这里很快就会失守,但他不便在其他将士面前说,即使大家心中都明白。他让许副将带着我们离开,必须在今晚上逃出降林山。
我知道拗不过大师兄,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许副将站在一旁等我们,我与柳沧雪都不愿离开。
记得小时候见大师兄的那一面是在天策府,方南风师父带着我们去蹭吃蹭喝。大师兄银光熠熠的盔甲是那么威武,手持长枪,与我们坐在山野中,他给我们抓蛐蛐玩。我问大师兄,“要怎样才能进入天策府,变得跟你一样?”大师兄不说话,只是笑。他抓着蛐蛐送给柳沧雪,随后才摸着我的头说,“你想来天策府当然可以,很欢迎你,不过来天策府需要做到……”
大师兄没再说下去,我急得问,“要做到什么?忠诚吗?”大师兄又笑,他说,“忠诚固然重要,但最最重要的是——不怕死。”
“不怕死”,我时常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要在敌人面前守卫城池、保护百姓,的确首先就要“不怕死”。
在夜色中,我们不敢用火把,只能趁着月色离开降林山。临走时,大师兄叫住我们,从怀中拿出一对金镯子给我们,他红着脸说:“这是我给明月的定亲信物,攒了好几年才买上的。我怕此战之后再也见不到她……若我真死了,你就不要给她了,我怕她会因此心存芥蒂不再婚嫁,你只需告诉她,‘李出云战死了’——不过她也在天策府中,我战死后她也会知道。若我还没死,那就交还与我,由我亲自赠与她。”黑暗里大师兄的表情很模糊。
我说:“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师兄,你若是真想给明月姑娘,你便自己交给她。”
大师兄摇摇头:“你不知道,那些狼牙军贪婪得很,若是发现我身上有金镯子,一定会夺去的……书离,这是师兄唯一请求你的事情。”
我接过金镯子,镯子制作精细,流光奕奕。
“快走吧。”大师兄催促我们,“记得帮我看看明月过得好不好。她在东南方带兵,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柳沧雪舔了舔嘴唇,他道:“保重。”
师兄郑重点头:“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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