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嬴】蔷薇刑·13十里宏宴
倒地的一瞬间,时光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褚嬴的脸。
头顶的灯光晃得他瞳孔发疼,耳朵整个嗡嗡作响,重击之下的耳鸣让他几乎就要眩晕过去。
他努力去睁着眼,右边那只已经被头皮上洇下来的血水糊得睁不开。尖利的耳鸣后头,闹哄哄的都是人声,隐隐约约能辨出几句,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喂,那个小伙儿你给点儿力啊,老子今晚的钱可全押你身上了。”
“哎我就说他不行的吧,看这瘦瘪瘪的样子!”
“别这么说,还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再说了,前两场他不挺猛的嘛!”
“啧,完了完了,穆清春再上去补一下基本就是KO。真倒霉,掏钱吧……”
烦,烦死了!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呼喝声忽近忽远,时光听得心里烦躁的要命。忽然眼前一花,一只粗壮的足踵朝着他面门跺了下来,劲风袭得他额发偏了开去。
瞬间他脑袋一激灵清醒过来,身体的反应却更快,偏头闪过,探手擒住那个人的足踝,侧身将他整个小腿固定在腋下,翻身爬了起来。
场边观战的齐刷刷愣住了,两秒后突然沸腾了起来,尖叫呐喊声暴涨几倍,几乎要把棚顶给掀翻。
穆清春见他挨了自己几下硬的居然还能起身,显然也没料到。但他也算实战经验丰富,当即将被抱住的腿一缩,借势一拳砸向时光太阳穴。
时光低头,险险避过一记重击,上前一步跨在对方支撑腿的膝弯后面,反向拧腰,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他未等劲力用老,抬起一脚压在穆清春大腿处,另一腿狠狠抵在他胸膛,双手绞成十字固死死箍住他脚踝。拼着肩头又挨了穆清春两脚,他怒吼一声抬起腰向上发力,十字固作用在脆弱的踝关节上,剧烈的撕裂感一瞬间让穆清春感觉腿要在那个关节处生生断裂开来。
时光死死咬紧牙关丝毫不敢松懈,手臂腰腹的肌肉坟起,整个人力竭到发抖。
须臾,他听到对方重重拍击地面的声音。
这是综合格斗赛场上认输的信号。
当然,黑拳场并不讲究这个。他们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一切以血腥残暴、尽可能地刺激取悦观众席上的金主们为第一要义。因此即便是对手认输了,获胜方通常会继续追击直到对手重伤或死亡。
亦或者,也可选择发个慈悲,放人一条生路。
时光松手,丢开了他的脚。
坐在十里宏宴的门口,他手里捏着被汗水血水沾污的崭新银行卡,人还是懵的。
刚刚在选手休息室已经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尤其是他头顶的那个豁口已经止了血上了药,伤不大,隐藏在他茂密微长的额发里基本上看不出来。
刚打完三场浑身是汗,被门口的风一吹,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
时光直愣愣盯着这张卡,今天晚上这场比赛,六万。这张薄薄的银行卡里,存了他以命相搏换取来的六万元。
已经一周了,他几乎每天都去十里宏宴的地下搏击酒吧打比赛挣钱。这地方水浑得难以想象,但来钱也是真的快。
第一天刚去的时候,他是生面孔,也没人引荐,因此经理也就随便找了一场空的给他塞了进去。
时光从记事时起,他爸就让他练习传统武术,有好多年形意拳的底子。年纪稍大一些就开始陆续接触格斗技。到了大学,他就已经考取了空手道黑带和散打九段,还自学了些巴西柔术。课余时间在大学附近的拳馆里打工当兼职教练。
也是那会儿,和当时是拳馆会员的曹旭熟悉起来的。
他基础扎实,加上这段时间替曹旭搏命,也攒了些街头格斗的经验,因此第一场,他凭着迅捷如电的肌肉反应,本能地把对手KO了。
这样,那些个观众才注意到他来。
时光看着观众席上那一张张在金钱的堆砌下精致到模糊的脸,感到些许不适。他咽了咽,拿了这一场经理许诺的五千块现金就要走。但到了门口却被人拦下了,说是搏击酒吧的规矩,每个人必须最少比三场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后起之秀声名鹊起,经理为了加强每一场的视觉冲击和观感度,后来他碰上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刺头。
后面几场赢得十分吃力,几乎场场都要见血。
但奖金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几千开始,到上万,甚至一场就两三万。穆清春这一场就是十足十的三万块奖金。加上前两场,他一个晚上的收入是他之前七拼八凑打零工时想都不敢想的。
稍微挪动一下,他浑身骨头火辣辣的疼。连续一星期,每天和三个壮汉厮杀拼命真的太伤了,饶是他从小摔打到大的身子骨也感到有些支撑不住。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在一两个月之内攒够180万,现在这种速度还远远不够。
喝了一口经理送给他的运动饮料,时光强撑着站起身,一步一摇晃往家的方向走。脑壳还有些晕,眼前回放着刚刚穆清春飞身上前,一肘子捣到脑门儿上的场景,他咳了两声,不耐地摇了摇头。
褚嬴连着往门的方向看了好几次了。外面镶着声控路灯的走廊黑漆漆的,丝毫没有外出之人归家的意思。
桌上的台钟已经跨过九点。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新开始列的论文提纲上,心理却越加躁动,接连喝了好几杯水。
等时光将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玄关去将门刷地拧开,劈头盖脸问:“你又跑哪儿去了?大晚上的还在外面疯,连家也不回了么?”
时光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给自己开门,下意识退了一步,待确认门里这个怒气冲冲的人并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才顽劣地笑起来:“怎么,现在已经这么离不开我啦?看来褚老师独守空房深闺寂寞,就差没把自个家变成望夫楼了呢!”
虽然是玩笑话,褚嬴却被戳中了心事,眼神闪烁两下,赌气回身进屋:“呸,谁……谁离不开你了,爱回不回。惯的你。”他背对着时光,手里别扭地捻自己衣袖。
半晌,没等到时光像往常那样赶紧凑上来哄他,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却听见卫生间门一声轻响,时光一声不吭地竟然自己去洗澡了。
褚嬴登时怔在原地,仿佛一拳出去打在了棉花上,一时空落落的竟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失落。呆了半天,挨着桌子滑坐下来,盯着卫生间那扇漏着暖光和水声的门发愣。
卫生间里,时光忍着剧痛,将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剥下来,新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血干后硬邦邦黏在皮肤上,仿佛正将自己的一层皮揭下来。
脱了一套衣服,他仿佛打了场仗一样累得虚汗直冒。将脏衣服团成了一团丢进洗衣机,他胡乱撒了点儿洗衣粉就点了开机按钮。
机器慢腾腾地运作起来,嗡嗡的噪音里他拧开了花洒。身上的伤口在碰到水的一刹那火燎一样疼,他禁不住嘶了一声靠在墙壁上,疼得手脚发软。
每天回家来都脏兮兮的,水流带着浅浅的血红色,和着泥灰,流进下水道里。镜子里时光高大健硕的身上,淤青和创口横横竖竖,骇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