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扇门,坐得笔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兴奋。说是兴奋,有点儿不准确,他现在的状态既像之前对付汪家的时候不管不顾的疯劲上来的样子,又像二十出头的时候年轻冲动的模样,他等着门打开,于是门就打开了。
黑瞎子和张起灵一起出来,吴邪问:“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就走。”黑瞎子说。
“我跟你一起走。”吴邪说。
“你?”黑瞎子挑挑眉毛,准备去厨房的脚步拐回来在吴邪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去做什么?”
“我去照顾照顾你,尽尽孝心,不成吗?”吴邪眼睛发亮,“况且我也是时候去趟北京了。”
理由充分,合情合理,黑瞎子笑笑,让他订了机票。
吴邪晚上敲门进张起灵房间,跟他说自己去一趟,应该很快就回来,张起灵只点头,没有讲话。
第二天吴邪跟着飞了,胖子这段也在北京忙着收东西,他们一伙人小聚了一下,热闹欢腾。解雨臣知道了黑瞎子的消息,挥挥手免了他的房租,胖子唏嘘一阵,搂着他胳膊说了半宿胡话,临了还掉了几滴泪。他倒是很快就回了福建,在北京还没有完全热起来的时候一溜烟跑了,吴邪没走。
他在黑瞎子的四合院住着,像以前训练那时候一样,抬起头还是四四方方的天。不过吴邪现在整天好吃懒做,屁股在床和沙发上反复横挪。黑瞎子倒是真忙,成天早出晚归,步履匆匆。这么多年他手里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吴邪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索性晚上准备早餐,早上想着宵夜,大段的时间做浪费时间的事情,还有发呆。
他们通常在密不透风的深夜拥抱,没有绝望,只是平常的拥抱,也是后知后觉的拥抱。
他在来北京之前决断地想了很多,什么跟黑瞎子一起出去旅游,走遍多少个国家,什么去赌场挥金,这一类俗气的三流电影情节,他是带着决心来的,然而这决心没什么方向,渐渐他才发现,连这座北京城他们都没有走遍,随便钻进那一条巷子都能磨掉半天的日头。还有早晨和晚上的一顿顿饭,方向不在刺激带来的快感或是对于感受的占有,而在内心,在爱,这是他们一点点磨出来的,即使时日无多。
“你只能用爱来交换爱,用信任来交换信任,用生命来交换生命。”七月份吴邪回福建的时候,他跟张起灵这样说。虽然是胖子在问,但吴邪觉得似乎张起灵更能理解,大概是吴邪认为他和黑瞎子一样拥有漫长的生命,于是脸就转过去,看他的眼睛。
张起灵觉得他眼睛里有一种温度,在雨村的时候没有过,灼人。他如常,什么也没有说。
吴邪呆了一个周,又飞去了北京。他再来时黑瞎子已经处理好了很多事,清闲多了,于是两个人的无聊加在一起快把这个院子塞满,吴邪一时兴起,拉着黑瞎子开车去到处转。他们走得不远,也就在北方这一块逛逛,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或者当地特产,吴邪通通买了往福建寄,胖子打电话给他让他别再乱买,十样东西有八样顶个屁用,剩下两样里,还有一样不好吃。吴邪在电话里让他滚蛋,说你不要我给小哥买,管得着吗?
天气渐渐冷了,北京下雪的时候,吴邪劝着黑瞎子跟他去雨村住,虽然嫌弃南方没有暖气,但黑瞎子还是同意了。电话是在他们收拾行李那晚上打来的,胖子说,完了天真,小哥又失忆了。
吴邪脸色一变,当晚上飞过去,没有看见张起灵半个影子,据胖子说,人去山上几天,回来在屋里睡了一整天,醒了整个人眼神就不对了,张口就是你是谁。
胖子解释了两句,张起灵没听完就一脸煞气地走了,拦不住,更不敢拦,他什么东西也没带。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再交代了,无非就是寻人,查原因,而后找不到任何的线索,不了了之。
回到张起灵的故事来。吴邪不知道,张起灵失忆了,但是是假装的,因为他无法再旁观这一个别人的故事,更觉得多余,没必要。
是的,他成了一个故事里的旁观者,可他始终是自己故事里的主演。
张起灵这一生接纳很多,鲜少拒绝。而现在他拒绝。拒绝这样的沉重和感情。
张起灵去了西藏,回到茫茫的雪山,他是一步步走过去的,也因此没有留下被吴邪捕捉到的踪迹。在行走的过程中时间变得模糊,他只知道自己从冬天一直走到了春天。然而他走不出,自己是败给死亡,还是败给生命?
千里之外的福建,无人的庭院,老槐树才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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