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城市小业主
这一年又过去,成化三年,五月里的一天,蜂儿午间推着冰车从外面回来,一脸兴奋:“姐姐们,好事情,好事情,听孙婆婆说,城南那边有人卖房子,她家是要举家迁往金华府,是以要卖房,门面三间,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另外附带一个小厨房,前后院落,一共要三百两银子,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想来是虚标价格,若是看中了,便找人来议估,看究竟值多少钱。”
蕣华眼睛一亮:“这倒是好生意,若是合适,连开冰店的铺面都有了。”
小螳笑道:“有了门面房,一间我们用,两间坐地收租,又多了一份进益。”
蕣华咯咯地乐:“从此乡间城市两处进账。”
小日子过得美!
于是这一个下午,三个人便约了孙婆婆,去城南看房,进了那里,只见好一座院落,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铺的石头甬路,曲曲折折的,庭院里栽了一些花草,后院颇为宽阔,有几株花木,其中居然有一株木槿,另外还有一间板房仓库,一口水井。
房子半新不旧,不过却还坚固,里面家具齐备,最重要的是宽敞,倘若买了这套房,每个人都可以单独有一间房,而且每间房屋都是套间,面积比较大,从前是一栋房屋之中隔出几个小间,现在是每个人可以占据一间房子,在那“宿舍楼”里住了四年的时间,蕣华实在有些腻了,空间太局促,倒也不是房间里不能转身,只是里面的余地实在不大,走几步就到头了,觉得胳膊都有点伸不开,倘若能买下这一套房,那可是豪宅了,住房面积两三百平米呢,还有这样大的院落,此时只是看房,站在这里便感到呼吸都顺畅了。
虽然已经十分中意,不过蕣华却没有表现出来,只作不在意,回到家里来,三人计议了一番,小螳也以为这房子不错,蜂儿道:“既然如此,我就托孙婆婆去讲,三百两银子断乎使不得,我从前在街头走,比这小一些的房子,五六十两也就买得了,她家这房,七八十两银子足够了,若是讹人,可是不行。”
于是那中介的孙婆婆往来言说,她本来是媒婆,这一次临时客串房屋买卖,居然也还行,那一张嘴特别伶俐,对卖方韩家的说道:“不说我说官人,‘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乃是市井的常理,你这房子要三百两,着实太贵了,这倒不是房子,简直是凌霄宝殿了,况且房子也旧了,可取的便是还结实,那边买了下来,少不得要重新粉刷裱糊,那房瓦也该换了,就说你留下这些家具,都是粗重的,精细的一件没有,这样的老杨木家伙,就是买新的,能使几个钱?你既然果真要卖,那边也是真心想买,便不须这样者嚣,三十六计的,多竖旗枪,张皇声势,就你这几间房,八十两顶天了,那边可是痛快利落的,你一个大官人,总不好这样琐琐碎碎,赶快立定了契约,交割银货,两边清静。”
韩官人笑道:“真真孙婆婆你这一张利口,如同钱塘江潮一般,说得我不要不要的,那么便八十两吧,请了她家主事的来,我们三方商议明白,立定契约,这事便了了。”
于是便是蕣华小螳蜂儿三个人,再次来到韩家,因这边都是女子,那边的王夫人便也相陪,蕣华执笔立了契约,上面写着“三面议定,时值价银八十两整”,三方都签字画押,蕣华还另外提出去官府备案,孙婆婆找了稳婆张婆婆,张婆婆与官府有所往来,有时候看管女犯人,由她出面疏通书吏,花了一些钱,很快办好了。
之后韩官人一家便很快搬离了那里,将房屋腾了出来,蕣华与小螳过去收拾房屋,一看这份儿乱啊,简直兵荒马乱一般,各处都扔着东西,都是些废弃不要的旧物,两个人很辛苦地整理,一连清理了三天,才算将那边大致打理出一个样子,蜂儿出去卖冰,午饭就过这边来吃。
然后又是刷墙,这房屋着实有年头了,外墙斑斑驳驳的雨渍,室内墙壁也发灰,蜂儿出去找了工匠来,将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另外买了新瓦,将屋顶的瓦片全换过一遍,窗棂也重新油漆了,翠绿翠绿的,窗纱也换了,内外一片崭新。
不过仍然没有完结,夜间灯下,三个人规划着:“后院挖一个池塘看荷花,那板房我们反正用不着,就拆了改成驴厩,好养几匹小毛驴了。”
蕣华道:“那池塘周边用石头垒起来,显得更精致些,也有个轮廓。”
小螳笑道:“我们买了房子,还没有住,倒添进去这么多钱,这房子若要整修得好,还要二十两银子,买三头驴也要十几两,这几年赚的钱,全都要花出去。”
蕣华笑着说:“以后要住几十年呢,倒也不算很贵。”
基础建设投入大啊,不过看到房宅逐渐变了样子,心里是欢喜的。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近芗要结婚了,蕣华瞬间便有些惘然,终于是到了这一天,近芗今年周岁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晚婚,许多女孩子十六岁就结婚,近芗是因为家里实在舍不得她,硬是多留了两年,然而终究也是这样。
她正在这样想着,忽然后面拆板房的工人叫着:“蛇!蛇!”
蕣华和小螳连忙过去看,只见那板房下面,涌出许多条蛇,足足有七八条,灰褐色,蜿蜒着正向外面爬。
工头登时就要打蛇,这时候帮忙监工的孙婆婆赶过来:“别打,千万别打!这都是祖先的魂灵附在上面,若是打了,可是对主人不利。”
旁边工人也劝:“姥姥说得对,若是有毒,咬到了不是玩的。”
工头乃是孙婆婆的侄子,大家跟着工头,尊称她一声姥姥。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蛇穿房出户,从容离去了。
蕣华她们这边忙碌改建宅院,又是送近芗出门,一直扰乱了两个月,到了七月间,总算是赶工完毕,蕣华将各处看过一遍,见都妥当,便验收结束,交付了剩余的工钱,工人们自去下一家忙,然后在这焕然一新的宅院里,蕣华三人特意请孙婆婆吃了一餐酒饭。
孙婆婆坐在桌子边,看着这满桌菜肴,笑得脸上那皱纹愈发深了:“生受姑娘们,烧了这许多菜。”
蕣华笑道:“这些日子婆婆得闲便来帮我们看觑挖土建房,着实辛苦,婆婆且饮这一杯。”
工人都是男性,有一个老年妇女在场,旁人可以少说些闲话。
孙婆婆仰头喝了酒,然后咂着舌头乐呵呵地说:“好甜金华酒,且让我再吃一口菜,免得这样空心酒容易醉。”
于是孙婆婆便夹了一块烧肉嚼了,又吃茄子:“这茄子烧得好,别处没吃过的。”
蕣华笑道:“好教婆婆知道,这个叫做鱼香茄子。”
蜂儿小螳彼此对着暗暗发笑。
孙婆婆自然不晓得,连忙问道:“可是放了咸鱼一起烧的?怪道一股鱼肉味。”
蕣华喜眉笑眼,也不多说,只是让着孙婆婆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