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紧跟着打电话过来,让他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看一眼。
事态紧急,来的路上,老攻在电话里也只简单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灯灯家里出了事,父母离婚,母亲一夜之间疯了,发疯的时候抱着灯灯哭,掐她的脖子让她一起死。
灯灯一个人根本照顾不了,不得已把母亲送到医院治疗。她平常在家直播画画,昨晚母亲自己跑了回来,直播也因此中断,而今天一整天既没直播又没请假,一时间音讯全无。大威天龙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赶到她家时,才发现她母亲被喂了安眠药,而她自己自杀了。
她一刀刀割破手腕,血流了一桌子。
白一逸和迟九卿赶到医院时,门口椅子上正有个男人将脸埋进掌间揉搓,指缝里蓄满泪水,曲曲淌下几道湿痕。即便不必上前,也能看出那是极力压抑才没漏出哭声,抬起头时眼眶鼻尖都泛着红。
他先认出了白一逸,说自己是大威天龙,灯灯还在里面抢救。
白一逸略有踟蹰,他对迟九卿以外的人忽略太久,甚至都不知道大威天龙和灯灯的关系居然发展到连住址都清楚的地步,更没想到与灯灯的第一次相见,竟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何至于此,究竟是什么能把原本那么爱笑爱闹的人,逼到死路。
迟九卿已走过去轻声安慰大威天龙,他一向长于言谈,可此时再多的劝藉开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灯灯性命垂危,说什么终归还是无用,唯有陪伴而已。
大威天龙因为憋着哭了太久喉头肿痛,咬牙说话时亦是低低嗡鸣:“什么逼人都能当爹妈了,操……”
“我们刚才问过了,失血过多确实有点危险,但是幸亏送来及时,不会有事。”迟九卿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拍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别急。”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白一逸紧挨在旁边,提着他袖角往上拽了拽,又扣握住那只手拉他坐下。昨晚做得过火,凳子又硬,迟九卿才一坐上去便觉得疼,连忙颤颤起来。白一逸当即了然,揽一揽他的腰身轻抚,随后便去找人要垫子。
再回来时,护士轻轻推门出来,说刚刚做完心肺复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再留院观察24小时。
大威天龙攥着湿透了的纸巾起身,近乎哀求地问:“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护士也十分为难,缓缓摇头,又一抬手示意他们一同往外走:“病人需要休息,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对了那个一起送过来的阿姨洗过胃倒是没什么事了……她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啊?”
大威天龙“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话,却听护士叹了口气:“小姑娘对自己太狠了,神经断裂影响到肌腱,恐怕以后都不能再用那只手了。”
他原本止住的眼泪瞬间飙涌而出,紧跟了两步忍着哽咽追问:“这么严重吗?复健好的话会不会……”
“唉她这不是小打小闹,一看刀口就知道是真的想不开了。”护士回身,眼神在这三人间掠过,“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跟我来一下吧。”
迟九卿神情沉重,暗暗拦住白一逸,只让大威天龙一个人跟去了。
他想起刚认识灯灯时,她在世界上喊人结义,说来了免费画头像哦~来对华武嘛,让她边嗑边产粮。
灯灯从学写字时就画画,粗略算来,也已将近二十年了。毕设的绘本被送往海外参展时,她欢天喜地地说,等到了三十岁就办个画展,把那些平时画的不能播的全都挂出来,全国巡展!
天地之于造物有别,她那一双手,生来就该提笔点墨,绘尽世间百态的。
可现在,她却亲手把它毁了。
那该是经历了何等的绝望,又抱着怎样赴死的决心,握着刀刃忍着伤痛,一刀一刀脔割尽自己的梦想。
迟九卿心口涩胀滞痛,眼角倏尔坠下滴泪,低叹一声,倚往白一逸怀里:“她可能再也画不了画了……”
白一逸抬指给他抹眼泪,垂首贴在耳鬓处亲了亲,揽着去无人处垫上垫子紧紧靠坐在一起。
同样的话,他也曾听父亲说过。
奶奶离世后的那几年里,爷爷一笔都没再画过。书案上的镇纸落了灰,颜料结块,以往最为珍贵的墨锭因疏于保养早已龟裂,他通通都不在意。常年酗酒导致两手震颤,老爷子那时候连笔都是握不住的。
如果说人是遨游于天地间的飞鸟,那么那些或大或小的梦想,便是裹覆身躯的羽毛。翅羽栉列而成的长翼,托举着飞鸟翱跃蓬蒿,乘风扶摇。
可那么多的羽毛,终是要脱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