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放下手,她这才有空环视四周。
在惨淡的夜色中,她看清了他们所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木制牛房,四周是木板搭建的房身,茅草盖顶,脚下是木板铺就的地板,地板下面是牛粪池……
怪不得能把她臭醒!
一想到他们还得在这里住好几年,侯筱田顿时头大。至于侯筱筱说的红薯,住在粪池上,她就算再饿,一时半会儿也咽不下去。
过惯了好日子,她也堕落了,在这样的环境下,食不下咽。
目光在拇指上的红薯过了一圈,她微微眯了眯眼。有一说一,侯筱筱随意接受人家“好意”这点得改了。
小姑娘年纪小,又是娇生惯养长大,除了被批斗拉去游街这点让她受了不少苦,没深刻意识到人心的可怖。侯筱田也不想给小姑娘心里增添阴影,不过怎么给她说能让她意识到那人的不怀好意,又让她不产生阴影呢?
这是个难题!!
侯筱田绞尽脑汁,苦想了半晌,才道:“筱筱,你也知道我们是被批斗的‘走资派’,爸爸还被人拳打脚踢,说他对无产阶级专政不满。我们是资本家后代,而这里的人都是无产阶级,你说他们会好心给我们东西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这个年代很多无产阶级,根正苗红,积极向上,她不能随意诬陷人家。于是,她又解释道:“也不是说这里所有人都坏,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对不对?主要是我们才刚来这里,还顶着资本家后代的名号,那些无产阶级有多恨资本家,想必你们也清楚。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就对我们抛橄榄枝、给好处的,绝对是图谋不轨。”
侯筱筱歪着头想了想,片刻后蓦然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身体抖了一下,颤声道:“我想起来了。他摸了我的手,还捏我的脸,有次还准备伸进我衣服里……”
小姑娘年纪小,虽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略有耳闻,只是她见李大叔跟爸爸年纪差不多,他对她好,让她在他身上找了一丝爸爸的影子。爸爸也喜欢捏她的脸,牵着她走……但听姐姐这么一说,她这才感觉李大叔对待她的态度,跟爸爸的完全不一样。
侯筱筱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忙不迭的将红薯扔掉,而后拉住姐姐的手寻找安全感,声音里带着哭意:“姐姐,我怕……呜呜……”
侯筱田顿了下,将小姑娘抱进怀中,拍了拍她瘦小的背,安慰道:“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们。”
有了她的安慰,小姑娘眼泪流得更汹了,但她不敢放声哭泣,隐忍又克制,不多时还打起了哭嗝儿。
侯孝圆听到姐姐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倏地抬头。许是被批斗久了,他有些杯弓蛇影,见一直哭哭啼啼的姐姐突然振作起来了,他反而觉得陌生。
注意到他的视线,侯筱田脸垮了一瞬,又开始绞尽脑汁寻找适合的理由解释。片刻后,她叹了口气道:“作为新时代女性,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好歹姐姐我留过洋,还是独自一人去的,论独立自主,我可没输过其他人。之前是无法接受家庭的剧变,有些一蹶不振。但现在只有我们三人了,妹妹还被禽兽惦记上了,长姐如母,我得担起姐姐的责任,保护你们。爸爸妈妈小姨都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要是我不振作起来,没有照顾弟弟妹妹,将来跟爸爸他们重逢了,都不好意思见他们。”
她起身将弟弟也拉过来,让他靠着她肩膀,低声重复道:“别害怕,有姐姐在。以后姐姐会保护好你们的。”
她拍了拍弟弟妹妹的背,有意缓解压抑的气氛,轻笑道:“好歹姐姐比你们多吃几年的大米饭,还是个成年人,保护你们,完全够了。放心吧,姐姐以后带你们吃香喝辣,保证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侯孝圆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将脸埋在她肩上,无声哭泣。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没吃过这种苦,家庭剧变,被人像拖垃圾一样拖到街头,胸前还挂着牌,被人轮番批斗。若不是有人见他们年岁小,于心不忍,拦住一些打上头的人,他们也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被批斗到麻木,被人吐口水,被人当狗一样拉扯,父母不知被送往何方,以往讨好他的人全都变了一张脸,将他踩在地下随意欺负,小少爷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若不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上有姐姐下有妹妹需要保护,他早就想跟那群人拼了。
士可杀不可辱。
来这里将近一周,他白天要帮姐姐干活,还要安抚姐姐妹妹,晚上睡不好觉,精神高度紧绷,濒临崩溃。
此刻姐姐振作起来,声音柔和却透着坚韧,有力,顿时让他即将崩溃的情绪找到喧泄点,各种负面情绪化为眼泪,倾洒而出。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未成年,一直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恶劣的环境,强撑着罢了。若不是心中有眷恋,一无所有时,他也就跟着崩溃了。
侯筱田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安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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