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就好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一般,径自坐到一旁的茶几旁自己倒了一盏茶而后一饮而尽。
“急甚,天又塌不了。”朱载壡闻言更是坚定了留在江南的念头。
高拱却是凑到了宁玦面前。
“克终,江南不日将有大变,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陛下是担心太子安危啊。”
“甚大变?”
高拱迟疑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锦衣卫秘奏,今年江南有近十万顷田改种了木,一亩产粮二石去算,今秋江南粮产至少也要比去年秋田少收两千万石粮。”
“朝廷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的粮食啊!”
朱载壡沉着脸有些不悦的说道:“无外乎就是半个县的粮食绝收而已,朝廷这么多年赈灾又不是没赈过。”
张居正这才开口。
“殿下,往年赈灾,朝廷是要倚仗缙绅一并开仓的,朝廷最多只需调四成粮秣即可,佃农所需余者或由缙绅放粮,或由缙绅出借。”
“此番缺粮,不是天灾啊。”
这也是为什么越到王朝后期,越赈灾越赈不动的原因之一。
王朝草创,往往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天灾再来饿死一批,就没有人给缙绅耕种了,缙绅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得让佃户活下去。
但到了王朝后期,缙绅也就不那么在乎了,因为这个时候的人口往往已经很多了,饿死一些缙绅也不在乎,反正有的是人来种地,何必开仓。
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天灾”。
因为粮价再涨,农户家里也肯定是留足了吃到来年的粮。
而注定要挨饿的那批人都在城池之中,没有半点土地。
在新法之前,这样的人有一个统称。
——流民。
不论是哪朝哪代,流民都是绝对的不安定因素,造起反来也从来没有半点犹豫,揭竿而起,扔杆就散,朝廷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抓回来。
但当他们重新聚起来之后随时能卷土重来。
人死*朝天,不死万万年。
只是朱载壡却是举起了守备厅的账目。
“那难道就这样放任新法半途而废吗?!朝廷刚刚有了些盈余,整饬了些兵马,江南戡乱,这些全都砸进去也不够啊!”
朱载壡知道,自己这一走,大明便不会再有甚新法了。
不仅不会有新法。
江南还会生灵涂炭。
及至此时,宁玦的声音倏然响起。
“太子明见,臣附议。”
高拱愕然的看向宁玦。
“克终!再这么下去,是要饿死人的!”
“那便报天灾……”
“是天灾吗?!”
高拱的一声质问,让原本嘈杂的清宁宫安静了下来。
宁玦沉吟许久之后,这才开口。
“那便报人祸,只要能调来粮,报什么都成。”
麦福旋即开口道:“宁佥宪,鞭法之前,金陵每岁需粮不过四百万石,如今金陵至少要用粮五百万石。”
“仅金陵一城,每年食粮便多了一百万石,这还是金陵,松江更甚啊!”
宁玦粗略一算,而后开口道:“每岁每人食粮五石,一百万石的缺口,二十万人……朝廷至少能救十几万。”
“宁克终!饿死万把人之后,这城中便不缺人造反了!饥民不会等着你去饿死他们啊!”
宁玦放下茶盏,语气平淡的朝着朱载壡走了过去而后说道:“那就借我的头去平民愤,而后继续变法嘛。”
麦福闻言一怔。
仿佛是没听清楚宁玦的话一般。
麦福知道东宫这帮人都是“新党”,但却没想到宁玦为了这个新法,能到视万物为刍狗的地步。
“宁克终,你疯了,就是你把太子爷也给带……”麦福的话戛然而止,而后便看向了陆炳:“陆都督,休得纠缠了,您还是赶紧带太子殿下北返吧!”
不待陆炳动手,宁玦便将手中的茶盖一摔,溅起的碎片散落一地,而后当即便劫持住了朱载壡。
“殿下,您要是走了,江南的新法可就没了。”
殿中众人全都被宁玦的这一手给震在了原地。
“宁玦!你要行刺殿下?!”
“朝廷是救不了所有人,但太子一旦走了,新法一废,这些人就能活了吗?!只是换个死法而已!你们怎么就不明白?”
就在宁玦跟麦福争辩之时,守在殿外的缇卫也已然一拥而入。
“宁克终,你先放了太子。”
陆炳举着绣春刀怒视着宁玦。
宁玦这才默然开口道:“请殿下开口降旨。”
“这是孤自己要留在南京,这句话,孤不能让宁师逼着孤说。”
宁玦喘着粗气怒视着朱载壡问道:“殿下说甚?”
“孤说,南下、新法,都是孤一人力推,孤绝不做英宗皇帝!没有王振蛊惑于孤!”
闻听此言,宁玦嘴角不由得微微一颤。
你小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