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斯文扫地
诞生于南宋的水转大纺车,已然完全满足了发达机器的三个必要条件。
即发动机、传动机构、工具机。
在原本的历史上,工业革命是由飞梭启动,由珍妮机彻底引爆。
但实际上初代珍妮机的那八个纱锭,并不能完全满足飞梭的需求,第一个解决纱荒的水力纺纱机,诞生于那个钟表匠与一位刚刚从东方返回西洋的水手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
在那次谈话中,那个钟表匠知道了在那片辽阔大陆的东方,有一种名叫水转大纺车的机器,随后他在教会的那本《王帧农书》中找到了水转大纺车的图纸。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非人之过,水土异也。
没有大航海发现的白银造成的货币购买力缩水从而迫使社会财富全面转向生产,注定了就算是弄出来蒸汽机也于事无补。
在松江。
一张张打着项元汴名姓的借条,将使得东南的白银迸发出数倍于己身数量的影响力。
这场发生于生产力层面的剧烈变革,在南京的鸡鸣大会之前开始了。
——
鸡鸣寺的来历没有什么典故逸闻,只因其毗邻北极阁,而北极阁古称鸡笼山,朱元璋为国子监选址时,选在此地,觉得鸡笼山不好听,遂改名鸡鸣山,鸡笼寺也就跟着成了鸡鸣寺。
自从鸡鸣大会的消息传开之后。
国子监的监生、江南各地的生员、秀才们,连书都顾不得读了,马不解鞍的便奔向了这场盛会。
鸡鸣山本为洪武朝时钦天监测绘经纬所在,眼下恨不得连山中巨木之上,都聚满了各地的士子。
寺内也早已张灯结彩,为了不影响杨慎、聂豹论道,朱载壡也没有直接现身会场之中,而是在不远处的经阁上,找了一处能听清楚众人讲话又不直接与众人露面的位置。
与寺外的锣鼓喧天截然不同的是,寺内的空气却是冷的吓人。
三百余儒生端坐寺内,泾渭分明的形成了两派。
理学这边自然是杨慎,而在心学那边,自然便是聂豹。
朱载壡特意安排张居正、宁玦坐在了楼下,在宁玦、张居正两人中间的,则是鸡鸣寺的主持智空大和尚。
智空大和尚对寺中的诡异气氛仿佛没有半点察觉,只是掐着念珠有条不紊的念着麦福交给他的稿子。
“……会于鸡鸣山阳之宝刹,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听着大和尚的讲话,宁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阐明了“会归于一”的宗旨。
大和尚这才看向了杨慎。
“升庵先生、双江先生,二位谁先开口?”
杨慎朝着大和尚跟聂豹各一稽首。
“还请双江先生先吧,昔日徽文公时,亦如是哉。”
聂豹老脸一沉。
当年朱熹与陆九渊论道时,便是陆家兄弟提前准备了一首诗阴了一把朱熹。
陆九渊能在诗词上阴了朱熹,但聂豹在杨慎面前谈诗词,那就等于说是自取其辱了。
杨慎话音刚落,理学的那几人便齐刷刷的看向了聂豹,似是在等着聂豹出丑一般。
“升庵先生面前,聂某不敢班门弄斧。”
聂豹干脆利落的直接认了输,只是聂豹话音一转,径自开口道:“既然此会上承鹅湖,那我等不妨便各自献丑,直接承续先贤未毕之道吧。”
“昔日鹅湖之会,止于尧舜,尧舜之时,不读四书,不习五经,亦是圣贤,足可见道在心中,发明本心,即是寻道。”
“当年徽文公闻此愤然离席,不知升庵先生可有新知?”
自鹅湖之会后,这一点始终都是心学将怼的理学哑口无言的一大法门。
理学讲究格物致知,要在书本上得道。
尧舜禹也没读过书啊,除非你证明尧舜禹当年读过论语,否则就是道即在心中。
总之,聂豹想直接开大。
球传到了杨慎的脚下,杨慎却是没有半点接球的意思。
就在行将冷场之际,一个声音却是悄然响起。
“事事求诸于本心,以求致良知,想必聂先生治平阳时,定然是物阜民丰,海晏河清吧?”
闻听此言,聂豹的老脸登时便红了下来,径自拍案而起。
“此等盛事,岂容你这竖子置喙!”
杨慎一脸愕然的看着聂豹,低声向身后的杜鸾问道:“双江先生怎的这般失态?”
“升庵有所不知,眼下双江先生之所以赋闲在家,就是因当年在平阳任上贪墨之事被人翻出来劾罢的……”
杨慎这才恍然大悟。
“他一贪官神气什么?”
杨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字不落的钻进了聂豹的耳朵里。
看着不远处不停抄录的书生。
聂豹的老脸更绿了。
宁玦这一开口,打乱了会场秩序,原本在聂豹身后的几个心学后生也已然是蠢蠢欲动了起来。
“宁克终,朝廷大事如此,孰能免俗?双江先生为官一任,为一府百姓之父母,罪岂在先生一人乎?”
“夫山,你怎的替老夫将罪认了?!老夫在诏狱都没认啊!”
宁玦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坐在聂豹身旁之人,正是何心隐。
“何先生?”
何心隐也已然顾不得许多了,径自起身高声道:“错不在双江先生,错的是庙堂诸公,分明就没有给清流以活路!”
聂豹死死的拉着何心隐的衣角。
只不过何心隐已经顾不得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