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采离把苏莺扔给云宝琴後,不管身後尖锐的叫喊,衣袖振翅,转瞬至自己殿内。
见他进来,身着黑衣的部属立刻双手呈上卷轴,风采离指尖探上,灵识稍稍扫过一遍,登时脸色大变。
「仙门共计10余门派,以三楚门为首,欲往圣地一讨说法。」
他平复心神,仔细看去。
「其一,南延宫玄霖子之徒李劭,於筑深秘境之中惨遭魔修毒手,身死道消。其二,潕水派韦长老之子韦九堂,於筑深秘境之中被魔修替换,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其三,南延宫宁真人之徒孟斩,被扣押在魔教宫中,形同软禁。其四,魔修祸乱,为非作歹,时有耳闻,连教主背信弃义,掀起苍生浩劫,有卓英之卷土重来之势──」
司鸿苑端坐於中央。
他一袭广袖道袍,外罩青金大氅,腰缠银鎏金双龙带,上头刻着符纹,隐隐流转着光晕,是件上等法器。
右手边依次是居寒宫、崤山派、崤函派、姜水派掌门,左手边是昭俋宫、梨山派、潕水派、楚庭宫掌门。厅堂中,放眼望去,聚集了数百名修士,皆是元婴期之上,更有十数名合体期大能,灵气浓郁,威压之盛,天地为之异变。
此次声讨,虽与三楚门无太大干系,私下里,也是居寒宫从中牵线,但不知为何,却是由司鸿苑发话,隐隐有自诩为盟主之姿。
「……自与魔头卓英之一役後,诸多大能殒落,仙门元气大伤,此番劫难,却是换来人界平和,遏止炉鼎炼屍炼蛊等恶事,暮商子路真人可谓功不可没──」
居寒宫长老林芊扯起嘴角,轻哼一声:
「好,说得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三楚门──」他还没说完,旁边一清癯老者便止住他话头。
「背後非议,恐生嫌隙。」
林芊转头一看,是门中另一长老,广纳子谢正清。
居寒宫掌门乃路危崖师弟,广纳子又是路危崖师叔,因此可说是门中尚存辈份最大者。林芊见是他,便闭口不言,心下难免忿忿。
宁襄辞坐於一旁,长发挽起,一袭素衣,眉头深锁,神色忧虑,於仙门间的勾心斗角毫无所觉。
自从失去孟斩消息,他就立刻回报掌门丹悉子此事,并与易寒四处寻人。即便知道是被连雨歇带走,也屡屡派人往魔教下通传,然而前几个月,云护法都以教主尚未回宫为由,打发掉他们的人手。
丹悉子有心相助,却深感无力。
虽然在大小门派中,南延宫也算排得上号,叫的出名头,却也仅止於此──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弟子,就与魔修掀起大战。
「孟斩如今命牌未断,表示性命无虞,如若连雨歇真要杀他,应当早就动手了,不会还留到此刻。就是不知魔教教主与孟斩,能有何过节?依你们之言,两人并不相识,也许孟斩失踪,与魔教无关。」
听罢掌门劝慰,易寒并不言语,尺默却是如临大敌,出了大厅就扑腾着翅膀装萌卖乖,努力蹭着易寒脸颊。若是往日,对方肯定伸出手指揉揉他的小脑袋,然而今天,因着契约相应,从识海中传来的冰冷的杀意几乎教他抖掉一身羽毛。
阴影覆下,尺默回过神,主人的手还是伸过来了,他啾啾几声,把头靠过去,就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易寒坐到桌前,解下配剑,挑拣了几块上好附魔石,开始磨起剑刃。
「主人……主人,您想做什麽?!」
「利器,杀人。」易寒简要答道。
尺默知他说到做到,怕对方真的提着把剑就杀进魔教,别说易寒修为尚未臻至全境,对方又人多势众,必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蓝鸟提心吊胆守着易寒,等大人消息;易寒也在等,他等连雨歇回宫。
眼见僵持不下,然而不久後,事情却有了转机。
原本置身事外的居寒宫,竟遣人送来一份卷宗──魔教教主在消失数月後,终於又出现在人前。
同时大肆清扫部众,在凡世闹起一阵腥风血雨。最重要的是,听闻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青年修士,不是孟斩又是谁?
直至今日,丹悉子依旧不明白居寒宫为什麽要主动挑起争端,看似替他们讨回公道,然而人人都是千年道行的老狐狸,结盟拉派也不同儿戏,没有缘由,怎麽可能随意出头?
疑惑归疑惑,丹悉子自然顺势应允,南延宫上下一心,李劭师父更是从琼州赶了回来,只等给自己徒弟一个结果。
「硄──」
风采离重重跪下,背脊弯折,张狂英俊的脸上已无笑意,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端坐着的男人。
宝石闪烁着点点萤光,打在椅背上那只苍白的手腕上,座上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对方缓缓开口:
「我还道卓英之狗眼看人,哪里想到,这两字倒是一点不冤。」
风采离呼吸一滞,被长发刻意挡住的左边颧骨上微微一痛。
那处就是拨开头发,於凡人眼中,面容也是完好无缺,然而在魔祖期的大能面前,他就如同新生的婴儿,浑身赤裸,遮掩的法术全然不值一提。
「教主!」他咬牙道:「属下确曾在卓英之座下时,与仙门时有来往,无可辩驳。但有一事,非常古怪──呃!」
话音猛地一滞,他瞪大眼睛,脸色胀红,肺部像是被抽乾了空气。寒意从喉头往四肢百骸延伸,冻结住血管,伴随而来的是森冷的刺痛,如细丝钻入骨髓,戳进血肉。
「呜──!」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命丧於此时,连雨歇松开了箝制。
风采离跪倒在地,不住咳嗽。
「看过那封征讨书了吧?」连雨歇冷冷道,「字字句句,可是诛心哪。」
「呼……呼……」
他喘了几口气,「是,但是属下、属下在您坐上教主之位後,就与仙门断了关系,除了这次。」
他抬起头,「属下只告知那居寒宫的长老,魔修作乱之事非教主所为,却不知为何……」
「风采离,」一声叹息从上头传来。「我不需要一只会擅作主张,通敌叛教的狗。」
颧骨上刺字的痕迹灼烧了起来,没有火光,却从里头散发出热意。方才消失的寒意又开始蠢蠢欲动,一束一束,往丹田中汇集,目的明确,要毁他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