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魔界与人间的边界线。
黑色的河水滚滚流淌,平原被一分为二。一边是郁郁青青,一边是褐红的荒土。
薄薄的金光横亘在河水中央,结界那边,浓郁的灰,闪烁的红,沉甸甸的紫揉成一团,晕染在血色的远山下。幽蓝的火焰灼烧着凹陷的洼地,山与山接壤的低平处,矗立着尖角状的建筑物。灰色的雾霭笼罩着大地,一片阴郁混沌。
蒲七望着陌生的对岸,站住了脚。
巴维回头:“怎么,不肯走了?”
蒲七道:“我已经跟你走到了这里,作为交换,你要先告诉我一些延长生命的信息。”
这个时候倒是突然聪明了起来。
巴维打量着他。
从魔族的视野看去,少年口中的雾晶已经融化大半,丝丝缕缕的黑雾顺喉流下,源源不断,一直从少年的脖颈蔓延到心肺。一旦深入丹田,魔族就能完全控制这具躯体,少年也将彻底失去心智。
蒲七还浑然不知,站在原地傻傻等着巴维开口。
秘法?当然是骗人的。
炉鼎还妄想延长寿命,像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从鸿蒙初开起就没有人成功过。
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单纯又莽撞,随口胡诌就能上当。纵使甘绎之对他的保护再好,还不是落到了自己手中。
到底是不知人心险恶,魔族又怎么可能雪中送炭?
不过都是有所图谋。
巴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扬起手,一缕极细的黑雾落入掌心中,食指轻轻一勾,蒲七的身体小幅度抽搐了一下,目光瞬间变得空洞,像一只牵在手中的木偶,随着他的操纵径直走向冥河。
甘绎之来到边界,正好看到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个人。
湍急的黑色河水边,巴维走在前面,蒲七安安静静跟着他的脚步,背影单薄,步伐却格外坚定,义无反顾。
就像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一样。
视线里一片血色,杀人证道的初衷瞬间被抛在脑后,心里的火冲天燃起,理智烧得一干二净。甘绎之抽剑而下,凌厉的气势骤然爆发出来,惊涛骇浪般的威压向巴维席卷过去。
渡劫期大能的威势令风云战栗,河水也为之一滞。巴维被压得五官扭曲变形,他勉强想招架,却根本动弹不得。
下一刻,一点寒芒已至胸前。
凌霜毫不留情地贯穿了那具躯壳,胸部撕开一长条裂口,黑色的液体从窟窿里汩汩流出,骨架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迅速干瘪下来,只剩下一张人皮皱在地面。
没有施舍给巴维一个眼神,甘绎之赶紧俯身,把失去力气的少年抱进怀中。
感受到蒲七平缓有力的心跳,甘绎之松了口气,迅速捏了个清心咒拍在蒲七前额,左手卡住他的下颌,撬开齿关,从中取出那枚快要融化殆尽的暗魄。
不一会儿,蒲七缓缓睁开眼。
记忆还停留在巴维开口的那个瞬间。蒲七看到甘绎之,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甘绎之。
怀抱骤然一空,甘绎之原本缓和的表情倏然沉了下来。以前的蒲七最害怕他这个表情,不管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但现在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眼睛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环顾四周。
没有看见巴维的身影,蒲七急切地问:“巴维呢?”
甘绎之一口气梗在胸口,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个满嘴谎言的魔族,到底有什么好?
一直以来,无情道像一层隔膜横亘在他与天地间,修为越高,对情绪的压制越强。而今失去了那层阻碍,他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激烈的情绪在每一根血管里横冲直撞。
勉强压抑住翻腾的怒气,甘绎之握住蒲七的手腕:“跟我回去。”
“不,”蒲七挣了两下,没挣开,回头瞪着甘绎之:“你把巴维怎么了?”
甘绎之眼神冷得像冰:“杀了。”
目光落在地面,蒲七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堆皱巴巴的人皮,脸色逐渐暗淡下来。
平地里倏然刮起一阵大风,那张皮片片崩裂成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消散了。
望着着蒲七摇摇欲坠的身形,甘绎之心里隐隐作痛:“别再提那个人了,暗魄对你伤害很大,我很担心你。”
蒲七瞪着甘绎之:“不需要你假惺惺。”
甘绎之沉默了一下:“不是假惺惺,我真的担心你的安危。”
安危,要什么安危?
蒲七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对炉鼎来说,这一两天的安危有用吗?”
他一指冥河对面,又转过身戳着甘绎之心口:“做你的炉鼎,还是做他们的炉鼎,有什么区别吗?”
甘绎之的解释干巴巴的:“魔族的修炼方式不同,它们会枉顾你的意志,把你抽成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