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自尊心迫使他别开眼,咬牙将那歌声和想要看那人的愿望摒弃在自身形成的世界之外,迈步于光线黯淡的酒吧中,扭头在人群中找寻着新同事的脸。
找到目标——他的新同事新朋友程重的时候,恰好那歌也唱完了。
之后换了新的歌手。
贺炀一屁股坐在程重身旁,暗地里吐出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今天,那个自大、强硬、撒谎不眨眼、对喜欢自己的人也可以冷酷无情、甚至卑鄙到会对小女生出手的坏男人,对他竟还有如此可怕的影响力?看他脚腕上熟悉的饰品一眼,心里就有又酸又痛的感觉流过。就因为那张脸么?
那脚腕好像比他十八岁的时候还要瘦,又在这种普通的酒吧里卖唱……是混得不好么?
我怎么还在想?!那人早就忘掉自己了吧?那样一个没有心的坏男人!贺炀为自己的肤浅和软弱感到羞耻,烦躁地顺手接过程重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
空玻璃杯砸在吧台上,发出“啪”地一声,他瞪着满脸红晕的程重:
“你瞎递个鸡儿酒啊?我现在也喝了酒了!一会儿我俩得找代驾了!”那我跑这一趟干啥?不如直接给您老叫代驾哈?
看见醉眼朦胧的程重被他喷了还对他嘿嘿傻笑,贺炀晓得骂了也白骂,更烦躁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满的。
反正喝都喝了,一杯两杯三四杯就没区别了。
喝多了酒就想上厕所,贺炀放完水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前面俩身影把过道挡住了。
“钱收了你敢翻脸不认人?”
“你认错人了。”
这女的声音真好听。冷冰冰的像是雪沁进耳朵,喝醉了酒脑子胀痛听见这一缕声音格外舒服。
啧啧,这一男一女也不嫌恶心?在厕所前面拉拉扯扯的。贺炀眯着也有些朦胧的醉眼,看着那俩,一个脸很肥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高挑窈窕的女人,女人背对着他,隐约飘来一阵沉香的味道,混杂在污浊的酒气和臭气中。
“我警告你啊,我一般不打女人的,你最好别逼我动手!”
“你认错了。”
“错你妈!你就只会说这句吗?敢骗我的钱!你这臭婊——”女人忽然抬腿,那条雪白优美的腿动作时竟有铁棍似的凌厉,在贺炀来不及眨眼的瞬间,那男人已捂着下体后跌在地。
踏着高跟鞋的脚收回,脚腕上翠色的玉环一闪。
“喂干嘛呢!”
贺炀回过神来了。他急急冲上前,没有思考就把“她”拉到了身后,“有话不能好好说?欺负女、”顿了顿:
“欺负这么美的男人算什么本事?”贺炀想:再也不要喝酒了。
我在说什么?
醉酒使我本就匮乏的智商更是雪上加霜。他正要说些什么补救自己方才的蠢话,见那中年男人就像看不见他似的,瞪大了眼睛,直直越过他望向他背后。他这才后知后觉这男的被踹一脚竟然没有大喊大叫。
男人酒意早在刚才被踢中的时候就醒了,后来脖子上掠过的凉意使他渗出满背冷汗,到现在可算是彻底清醒,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把手指间的刀片再度塞回浓云般的乌黑发髻里,他这才注意到虽然裙子的颜色一样,这个女人有着跟刚才那个收他钱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脸,眼角的妆容妖红如血,让她那张具有古典美的脸多了异样的艳魅。更有一双冷硬得叫人心底彻寒的眼睛,越过他面前这个帅气青年的肩膀投来居高临下的注视。
像是看见电影里那些活在过去老宅里的女鬼,误落至了此世的时空。
“啊、啊……对不起……是我认错了……”“哈?”
贺炀疑惑转身的时候,男人已经跌跌撞撞爬走了,所以没看见在贺炀转身的一瞬间,那双鬼似的眼睛里冷硬的凶光褪去,成了一双雾蒙蒙柔腻腻的媚眼。
“我之前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怕你见了我生气,下台就没去找你。”
贺炀本来还想责问他怎么不知自爱,卖唱就算了还跟那种男人拉扯不清,结果对方一开口竟是这样温和的调子,说着像是怀念的话,尤其是,他说他在台上也注意到了他。
顿时心里塞了一晚上的烦躁就消失了大半。难听话也被吞下肚里。
“你现在好像过得不太好,”贺炀后退了些,打量他,的确瘦了。“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谢朗?当年那个嚣张傲慢的你现在看起来一点影子都找不见了啊?竟然沦落到在酒吧里卖唱?不会真的跟那男的说的一样除了卖唱还卖身吧?”
谢朗低头一笑,竟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