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医当时这么跟柳弈说:
“我有个亲戚是市二儿外科的护士长,去年刚搬到那边,有一天晚上骑自行车带着小孩回家,在红绿灯附近被一辆大车给撞了,小朋友在自行车倒下时就飞出去了,摔在路牙子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怎么受伤,但她本人就惨了——直接被前轮卷进车底,胸腔都压扁了,当场人就没了!”
柳弈当时也就随口一问,也没真想买开发区的新楼盘,但却因此留下了“那边好像车祸特别多”的印象。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江晓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他虽然是鑫海市土著,但活动范围一般都在热闹的主城区里,平常很少跑到开发区那种吃喝玩乐都十分匮乏的新区域去。
“我只记得以前那边应该算是邻市了,还是郊区来着?……反正应该都是村子什么的……哦对了!”
小江同学想了想,“我只记得,那边产的荸荠听说很好吃!”
柳弈笑着瞅了他这吃货学生一眼,然后随口问了一句:
“老彭和小沈去的是开发区的哪里?”
这个问题江晓原答不上来,倒是旁边有一个进修生知道。
他回答道:“哦,应该是西苑镇吧,我刚才听了一耳朵。”
柳弈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在脸上凝固”。
就在两天前的周日,他和法研所的老前辈简一端在咖啡厅约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分别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柳弈分明记得,对方跟他说自己现在住在老家的西苑镇上。
柳弈平常经常出外勤,去过的地方都有印象,却当真不知道“西苑镇”在哪里,于是顺便问了问。
他还记得当时简一端笑道你不知道那可太正常了,毕竟那儿以前是郊区,除了本地村民谁也不爱去。
虽然明知道西苑镇再郊区也起码生活着成千上万人,不至于真就那么凑巧碰上熟人出事,可那持续了差不多有一整天的不安感还是让柳弈没能藏住脸上的情绪。
他当着学生们的面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直接就拨通了前两天才存进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
手机里传来了非常不祥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现在是大早上的上午十点多,又是刚刚存的新号,柳弈实在很难想象为什么简一端的电话号码会打不通。
“……怎么了老板?”
看柳弈的表情,江晓原同学敏锐地意识到情况不对,“你有熟人在西苑镇?联系不上了?”
“嗯。”
柳弈心烦意乱,只应了学生一个单音节。
他重新拨了另一个号码,直接打给了去往现场的法医老彭。
彭法医很快就接了电话:【主任,怎么了?有事吗?】
“你们现在在车祸现场吗?是在西苑镇吗?”
柳弈直截了当地问道。
【哦,我们还在路上呢,大概还要十分钟才能赶到。】
彭法医先是回答了柳弈的疑问,又从对方急切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情况有异:【那车祸是有什么不对吗?】
“老彭。”
柳弈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十分干涩:“你知道你们要去的那个现场的死者……叫什么名字吗?”
###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赶到了位于城西开发区边缘的西苑镇。
出事的地段位于西苑镇的东侧,同时也是三条出入镇子的道路里最偏僻的一条。
肇事的小货车和司机已经让交警给带走了,死者的遗体也被先到场的彭法医和沈青竹打包收敛好了。
刚从车上跳下来,柳弈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彭法医引到了黑色的敛尸袋前。
“您看看,是他吗?”
这套程序彭法医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只是从前他都是领着死者家属或是朋友去认尸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碰上让领导认尸的情况。
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一张老人的脸。
在看清了死者长相的瞬间,柳弈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两天前还好端端地与他对坐聊天的简一端,这会儿正躺在尸袋里,双目半阖、脸色苍白,没有了一点儿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