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没有一丝空隙。
过于饱满的液体在杯口处微微隆起。但白兰地如同无知无觉般,再次晃动手腕。
酒液倾倒而下,于是那些液体从酒杯中争先恐后流出,像是谁溅出的血。
那人笑,声音居然带着几分温和:“就能让他变得更加……疯狂。你之前不就做得很好?”
一场蓄谋已久的、和三年前完全一致的爆炸。
爆炸犯没有再多问,相反,他对于马上要重新出现在一个被自己炸死的警察的遗属面前这件事跃跃欲试。
带着难以言喻的狂热。
但是现在,之前所有准备好的落井下石的戏码和对此的期许都变成无法形容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胃里。
根本不一样…和他预想之中截然不同!
他匍匐在地上,就好像一只被逼入包围圈的老鼠,那家伙不紧不慢地自远处踏步而来,看似漫不经心,但只有真正身临其中的人才知道。
那对、那对诡谲的拟翼,就如同钉死老鼠的捕鼠夹,如同两双合并而成的牢笼。
偏执而压抑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同那些黑红的咒力一般无处不在!
这还不叫疯子?!
那人眼里浓烈到宛有实质的偏执让逃犯忍不住打起哆嗦,什么东西拍下来,无声无息的,将他像一只蚂蚁般碾在地上。
另一种战栗却从最深处窜起,让他如坠冰窟。
白兰地的话语又出现在耳边。
“一点,一点。再往他的躯壳里倾倒更多,就能让他变得更加……”
爆炸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逼疯?不,根本不是……
简直就像是…想要逼出另一个……什么……怪物。
他曾经带着厚重的口罩,沉默寡言地跟在那些人后面,给地底之下的东西喂过食物。
那些狰狞的触手,只有佩戴特殊用具才能看见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带来过如今天般的惶恐。
大抵因为面前,黑卷发的少年依旧是人类身躯。
但是那副漂亮的皮囊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爆炸犯喉咙滚动,声带颤抖。
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他本该、本来应该按照计划里那样,将自己的炸弹、已经上了摩天轮的人都在毫不知情的少年面前说出。
像是每个留有后手,等待着对方露出惊慌表情的人。
但是现在他嘴唇哆嗦着,半个字都没敢说出来。
脑内的警报变成实质性的压力,落在喉咙处,让他恐惧于去挑衅、去用话语吸引面前少年的注意力。
甚至恐惧和他对视。
过去三年里,他无数次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戏耍了一番警察,通过不断幻想那些人的痛苦来填补自己。
此时此刻,那些被自己手动积累起来的自满荡然无存。
他只不过是只苟且偷生的老鼠。
——剧烈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大地仿如同震。
松田伊夏转头。
破碎的情绪在眼眸里孕成一簇烈火,好似想要通过整个眼眸,燃烧倒映在其中的无色的世界。
他对所有巨大的轰鸣、震动、火光都分外敏感。
并非来自亲耳倾听,这种震动回荡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夜晚。
无数次他从漫长诡谲的长梦中惊醒,蜷缩着如快要溺亡的人般大口呼吸时。
这轰鸣就响彻在耳边。来源于他的骨血深处。
经久不灭。
但此时此刻的震动,只是暴雨的前兆。
并非来自于一切会带来火焰、灰烬、废墟、伤痛的事务。
这个季节的暴雨是天空突如其来的咆哮,吼叫时如万千高楼倾倒而下。
暴雨接踵而至。
一颗连着一颗,变成雨幕,砸落在地时洇湿起浅雾。
那雨给万事万物蒙上一层灰白色调,唯有那侧猩红的眼睛依旧明亮而滚烫。
他忽然明朗。
关于红绳,帮助他们犯案的背后,地下饲养的怪物,那些漆黑的粉末。
所有重大事故和案件带来的恐惧分门别类,最后都可以归为一样:对于死亡的恐惧。
对于活下去的渴望。
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地下不知道经过多久的喂食、饲养,几乎快和米花市融为一体的咒灵。
他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那些黑色粉末不需要任何改动,而那个叫灰原哀的女孩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基于黑色粉末基础下的改良。
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属于咒灵身上的一部分血肉凝聚而成的粉末更加稳定而已。
所以他总是能在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身上闻到浅淡的咒气。
他们的返老还童并非来源于科学的药材,而是诅咒。
只要足够稳定,只要不断饲养、让地下的秘密变得更加庞大、聚集更多的对于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