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住他:“怯玉伮,吝啬鬼,窝囊废。”
“只能慢慢来了。”百里秩微微遗憾。
夜晚的时候,百里秩仍然抱着他。林笑却在百里秩睁着眼的时候闭上眼,闭上眼的时候睁开眼。夜已经很深了,蜡烛燃得只剩小半截,烛泪一层堆一层堆成一座小塔,窗外下着雨,间或打雷闪过刹那耀眼的白光。
林笑却久违地失眠了。在清闲山的时候,他老是贪睡,谢萦怀甚至把他住的屋子都取名叫贪睡小屋。
可在这温暖的宫殿里,在浑身无力的昏沉中,他的精神反而清醒起来。
他不知道是为那日的剑没能把百里秩重伤,导致一段时间后百里秩便活蹦乱跳而后悔,还是只是单纯地在一个陌路人的怀抱里难以入眠。
他琢磨着后悔的心绪,发现那悔意轻飘飘的;如果剑刺深几寸,刺穿一个人的心脏,悔意就会相应添上心脏的重量。
杀一个人那样艰难,自伤却很简单。
林笑却听着窗外的雨,眼泪莫名地流了出来。他没办法为师兄报仇,他做不到把一个活人变成死人,太多的血会流出来,逃避、退缩、怯弱,无能的废物。
或许只是刀没砍在他身上,被千刀万剐的人亦不是他,他才能在这里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林笑却慢慢闭上了眼,突然就好想哥哥,想得到一个拥抱,想回到清闲山上去。
想蜷缩在被窝里,温暖的、不会被叫醒的,偶尔哥哥会爬上他的床,抱着他一起睡。
哥哥做噩梦的时候会突然抱他很紧,紧得林笑却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时候摸摸哥哥的头,抚抚哥哥的背,哥哥就会安静下来、放松下来,和他一起沉浸入安宁的梦乡。
林笑却突然安静下来,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举起屠刀,是会被吓坏的。
他原谅了自己,并不奢求师兄的原谅。
他原谅自己的软弱、优柔……诸多的弱点。
233很担心他,安慰他。
【宿主,没有关系,都没关系。】
林笑却已经安慰好自己,但233突然的开口令他反而破开了口子,心里面的自言自语不再见效,眼泪流得跟窗外的雨一样。
233也很难过,他没有办法为宿主做些什么,他住在宿主的脑海里,却永远与宿主的现实无缘。
【宿主在233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宿主。宿主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这些故纸堆里的故事成为一个个鲜活的世界,无数的人相遇,诸多的文明诞生,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宿主,别怕,宿主与系统会一直走下去。】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更好。】233突然希望有那么一个世界,装满了蜜糖和欢喜,迎接宿主住进去,没有半分的忧愁与苦恨。
想找一个蜜罐子给宿主安家,可宿主不是蜜蜂,不会习惯的。
人类……成为人类是一件痛苦的事吗?只能模拟人类情感尝试共情的系统,并不明白。
可在这个夜晚,他希望自己是真正的人类。
一道暴雷声中惊醒的百里秩发现林笑却在默默掉眼泪,他抬手抚去泪珠,嘟囔道:“怎么又哭了。”
“怕打雷?”睡意缠绵的百里秩把林笑却搂得更紧,摸摸他的头,“不怕不怕,寡人是天子,先祖和诸神庇佑寡人,寡人庇佑你,风雨雷电都伤不着。”
百里秩小时候老找怕打雷的理由去爹娘身边,现在他却觉怯玉伮是真的怕打雷,雷声那么大,连杀生都怕的怯玉伮当然会怕。
摸摸头,拍拍背,哼两句哄睡的童谣,没哼多久百里秩就困倦地又睡了过去。
林笑却竭力想翻个身,背对百里秩,不见到这人的脸他就会好受些。
但百里秩抱得紧,被灌了药的他竟连翻身都做不到,气恼之中,雨雷声里,渐渐也睡着了。
唯有233一直清醒着,翻了很多次世界文本,都没找到百里秩的只言片语,只能衷心祝祷百里秩恶有恶报结局悲惨,233叹了口气。
翌日百里秩上朝后,林笑却缓缓爬到床沿,侍从连忙跪了下来:“公子,您需要什么奴给您拿。”
林笑却问:“你叫什么。”
侍从不敢答,头磕到地上不起:“公子,请随意吩咐下人,万不可摔下床来。”
林笑却一早就被喂了药,昏沉乏力,下了床也离开不了。
他望着担惊受怕的下人:“我不是妖,不吃人的。”
“这里好安静。”林笑却问,“你能扶我出去走走吗?”
侍从头不敢抬:“公子,奴不敢,奴为您请乐师来。”
侍从不待林笑却回答就胆颤地退了出去。
林笑却望着侍从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从这殿内到殿外去,走得轻悄走得迅速,林笑却突然就想起在清闲山上奔跑的日子。
迎着风,从山上一直跑到山腰,风助力,腿不停,危险而痛快。
他比天边的夕阳跑得快,夕阳还没落山,他就跑到了山腰,大口大口喘气坐下来,看最后一点余晖坠落西天。
朝堂上,有大臣说堰蓟之地发生叛乱,声势不小,传言中领头的戴着鬼面,从头到脚裘衣包裹,没露出一根头发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