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新得的爱宠莫名受伤,巫医开了伤药,大王却要亲自上药。
巫医看着大王将伤口包扎得一塌糊涂,眉毛紧皱。
百里秩不用抬眼也知道巫医所思所想,沉默了会儿,又将包扎的布条解开了。
“你来,我学。”百里秩命令道。
这次巫医边包扎边讲解,百里秩静坐听着,巫医心里不免道:若大王对囚牢中的兄长有这般耐心,兄弟必不会走至相杀的局面。
白狐昏昏沉沉,痛了呜咽一声,将醒未醒。
百里秩抚摸着白狐脑袋:“它真漂亮。”
百里秩近日皆难寐,夜间抱着白狐闻着这幽淡的异香方才好些。
伤口包扎好了。百里秩竟荒唐到上朝也要抱着这白狐。
有臣子道:“这于礼不合。”
百里秩道:“何谓合?尔等不能为君分忧,为逆;白狐解寡人难寐之苦,为合。”
另一臣子道:“大王,这白狐来得妖异,这异香更是诡异,臣担心——”
百里秩笑:“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脑袋吧。”
臣子下跪,顿时不再言。心中却叹气:如此为王,非璟朝之福。
百里秩并不在意满朝臣子,他抚摸着沉睡白狐的毛发,空洞幽暗的心透进一小片安宁的月色。
明日又是大祭了。
百里秩越过臣子们看向远处天色。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好大的风。”婢女忙不迭收衣时惊诧道。
更有瘦弱的宫女被吹得摇摇晃晃。
王太后宫。
兰姜望着这样的天色,想起先王还在时也有一日这般大风。
她当时年轻体弱,与先王踏青郊游。风来时,她不要先王牵手,只扯着他的衣角:“我不会丢的,大王,你往前。”
她笑着:“我牵着你的衣袖渡风。”如同渡过这一生的长河。
她那时羞怯,纵使下人不敢抬头,亦羞得难与大王牵手。
都回不去了。
下朝时雨已经压了下来,铺天盖地。
轿辇的华盖再大,挡不住斜雨。小狐狸呜咽几声,狐狸眼仍然闭着。
百里秩竟将王服脱了下来,盖在白狐身上。
“胆小鬼。”他一边数落白狐,一边又将王服盖好,不透风雨。
夜晚的时候,浴池沐浴。白狐有伤不能浸水,百里秩将狐狸放在浴池旁,捧水沾湿毛发慢慢梳洗。
他不喜旁的人碰这狐狸。王位轮流坐,染指的人太多,总要有什么独属于他。
翌日。
风雨交加。
百里霁被押到了祭台中央。
高台上,百里秩抱着白狐,看兄长两个眼骷髅:“兄长的命可真是顽强。”
他下令大祭开始。
擂鼓声声,惊得怀中白狐将醒未醒。百里秩抚摸着白狐毛发安抚:“别怕,剐个人罢了。”
雨水打在百里霁身上,成了血水淌下。
他瞎眼不能视,断舌不得语,一双耳灌满了风雨之声。
第七个奴隶沉默上台,剐了一刀血肉后却成了疯子,大笑不止。
百里秩问他笑什么。
奴隶道:“国将亡已,怎能不乐?”
话落,又是一刀划下,他盯着百里秩,剐着百里霁:“唱念做打,卑贱如我,也有了做刽子手的资格,怎能不乐?”
“吾命将休,下辈子投胎做王,焉能不乐乎!”奴隶竭力一刀,入了百里霁臂骨,一时间竟取不下来了。
王太后要命人杀了他。
百里秩道:“既然这么喜欢笑,就让他笑到断气。”
“母亲,您看看兄长要救的这些奴隶,又有多少感念他的恩情。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若真如兄长所言,牛羊替人牲,只会助长这些奴隶的野心。”百里秩轻抚着白狐毛发,“唯有酷刑令人畏惧,才能叫之永世为奴。”
奴隶被绑了起来,脚心涂上蜂蜜,牵来山羊,大笑之声再不能止。
百里秩静静听着这猖狂而痛苦的笑声,抚摸白狐的手依旧轻柔。
被剐了三刀的百里霁,身体痛得生理性发颤,心中也颤栗着。他所感知到的,并不是百里秩所言奴隶“恩将仇报”,而是压抑、不甘。
凭甚台上一道命令,台下便要血流成河。奴隶们死得快的半日,死得慢的惨叫上几天几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唤醒所谓的神灵先祖。炎炎夏日,身上的肉没掉光,苍蝇就已经成群,嗡嗡不散堵住口鼻,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服啊、不认,高台上贵族坐得,奴隶也坐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做一回刀俎,那就片片王族的血肉,看看贵人的身躯是不是也跟奴隶的一样,腐烂了蛆蝇成群。
百里秩若知晓百里霁心中所想,恐怕笑得要比奴隶更大声,他这兄长,到底是哪里来的圣父啊,活该被千刀万剐,碾作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