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肖遥问。
韩方驰:“非常多。”
肖遥撇着嘴又去趴何乐知的桌子,问他同样的问题。
“看到了啊。”何乐知笑笑说,“满天都是,太好看了。”
肖遥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耷拉着脸要走。
何乐知于是笑着说:“骗你呢,等半宿就看见五颗,我俩眼睛都要瞪瞎了。”
“啊!”肖遥回头高兴地问,“真的啊?”
“真的。”何乐知说,“没什么意思。”
后来何乐知长大之后看过很多次流星,在沙漠里露营的时候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眼前划过,但到底也再没能给他这“没什么意思”的五颗带给他的感觉。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呢,未来无限长。他们在高三忙里偷闲熬了个大夜,一个敢提一个敢跟,在楼顶无聊地看星星。
而这神经兮兮的半宿星星也没白看,第二天何乐知早上睡了一节课,韩方驰睡了一中午,到了下午,俩人开始双双头痛闭塞。
“咱俩是感冒了吗?”何乐知问。
韩方驰捏捏眉心说:“应该是吧。”
同时学校里正在涌起一波新的病毒流感,同学们相继感冒,他们俩这也不知道是看星星被风吹的还是让同学传染了,找不到根源。何乐知后知后觉地说他俩应该多穿点,韩方驰说是流感。
家里两个妹妹都还小,韩知遥还没上幼儿园呢,上一次感冒被妈妈抱着挂了一周的水,这次韩方驰怕传染她干脆没回家。
何其出差不在家,他俩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吃药睡觉,韩方驰睡何乐知房间,何乐知睡何其房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有一晚韩方驰烧得实在厉害,何乐知找了退热贴给他贴脑门儿上,韩方驰皱着眉,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受。何乐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地问:“要不咱们去医院呢?”
韩方驰不能摇头,只说:“不想动。”
他手心滚烫,攥了攥何乐知手腕,说:“乐知我冷。”
“我知道我知道。”何乐知整个人趴下去,隔着被子横着趴韩方驰肚子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怎么办啊……急死我了。”
那时何乐知心想,幸好他是个独生子,家里人又少,不然家里每个生病了都这么揪心。
韩方驰无意识地抬手,落下时顺着何乐知的后脑勺滑到脖子,滚烫的手心贴着他。
“不用急,没事儿。”韩方驰说。
何乐知闷在那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还烧就得去医院了,可别烧坏了。
韩方驰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烧得疼,他那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难受以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何乐知。
何乐知时而给他换退热贴,时而摸摸他手心的温度,或者摸摸脖子。每当何乐知在他脸旁边动来动去的时候,韩方驰都能闻到他袖子上淡淡的香味儿。是何其用的洗衣液味道,是一种很温柔的味道。
何乐知自己也有点发烧,但不像韩方驰烧得重,他转转悠悠地照顾了韩方驰半宿,直到后半夜烧退下来。
韩方驰睡睡醒醒,有时何乐知坐在旁边看着他,有时何乐知用酒精搓他手心,有时何乐知像个软趴趴的熊,趴在他肚子上。
韩方驰清了清嗓子,叫他:“乐知。”
“在!”何乐知坐直了说。
韩方驰看着他,“你睡觉去。”
“在睡呢。”何乐知又没骨头一样地横趴下来,肚子隔着被贴着韩方驰肚子。
他哼哼着问:“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韩方驰摸摸他的头发,说,“谢谢。”
“不客气。”何乐知趴在那里弯了弯眼睛,嘟囔着说,“只要你好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年里,他们无疑是彼此极重要的一环,是麻木的高中生涯里彼此的陪伴者和保护者,少年纯真善良,友情真挚透明。
韩方驰是班长,成绩又好,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总是默默地照顾人。表面上他照顾何乐知更多,能够跟随何乐知极少数的心血来潮,帮他补课,帮他分析成绩。而于情感上,是韩方驰对何乐知依赖更多,何乐知身上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东□□属于他自己。
类似一种恒温的包裹感,类似他袖子上缓慢释出的温柔香气。
那时的他总是长久而坚定地站在韩方驰左右,心思敏感而细腻,心怀怜爱地注视着韩方驰。
那时挺拔的少年还没有长成无坚不摧的大人,内心深处依然有着脆弱和茫然的角落。当韩方驰习惯站在哥哥的角度关照所有人,只有何乐知知道他的那些角落在哪里。
看流星的那一夜,韩方驰感到自己在渐渐流失,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他变成了虚空中的一个小小的光点。而何乐知总在他旁边窸窸窣窣地动,提醒他这儿还有个人呢。当第一颗流星在眼前浅浅画了条线,随着何乐知那一声声惊奇的“哇”,韩方驰又感到自己被重新注满了。万千星光流进他的眼睛,那也是此后很多年,韩方驰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