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芸苓带着东院的管事妈妈们,把西花厅里原来那些家具、椅子、绣屏、帐幔全都收拾了。
又按着朝华的喜好,屋中只搁着长案和书架,别的什么装饰也没有,只在雕花壁板间嵌上绢画山水图。
光照进来,绢画上的山水泛着朦朦微光,山更青,水更白。
里外一清。
甘棠道:“原来倒是想让这边的妈妈们都到东花厅去回事儿,只是夫人要养身子,小少爷也怕喧闹,就干脆在这里理事了。”
琉璃就见三姑娘一身家常素裙,乌发结成长辫,通身无饰,只在辫梢处扣着两枚花头短簪,粲然端坐在花厅内。
花厅两边的抄手廊下各站着一排管事的婆子,左右两边同时进去,又同时出来。
琉璃轻问:“这是?”
这是朝华从荐福寺女尼们那里学来的法子。
甘棠解释道:“左边这一行人是东院的,右边的是西院的,两边的妈妈们管着一样的事,左右的规矩对照。”
西院没了罗姨娘一样照常转,转的还比平时更快些,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当出头鸟给三姑娘祭刀。
“除了罗姨娘的院子关门落锁,五姑娘那边都跟原来一样。”
琉璃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五姑娘的日子可比六姑娘强得多,三姑娘明明得了三老爷的准话,但也没一气就将五姑娘从云上打下来。
琉璃心服口服,笑吟吟道:“老太太知道了定然高兴,我是带着老太太的赏赐来的。”
容老夫人本就有意贴补朝华,令舒和楚家四郎到底结不结这个亲还未定,但朝华受了委屈是真。
如今更是大方开了私库,自掏私房,送了好些东西到濯缨阁。
琉璃将红单子递给甘棠:“单子在这儿,这一份是给三姑娘的。”说完又拿出一个匣子,“这个是老太太赐给五姑娘的。”
甘棠并不伸手去接,只笑着对琉璃道:“既是给五姑娘的,我这就叫芙蓉榭的人来领。”
看甘棠连手都不沾,琉璃又笑了:“妹妹也太小心了,我且说了罢,老太太赐给五姑娘两本书,一本《孝经》,一本《太上感应篇》。”
太上感应篇第一句“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琉璃笑道:“也不必叫人,我也得瞧瞧五姑娘去,何妈妈一起来了,还有给五姑娘房里补上的丫头。”
别苑中的下人们看见一只只箱笼抬进东院,如今东院既有嗣子,又有老太太的怜爱,当然是风吹哪边倒哪边。
苏妈妈在西花厅外的假山边盯了好半日,终于瞅准机会叫住了阮妈妈:“老姐姐,老姐姐且站站,是我!”
阮妈妈看见苏妈妈,脸上神色一淡:“苏姐姐怎么来了?”
苏妈妈脸上尴尬,眠云阁里就只留下了金芍在侍候,余下的丫头婆子们都闲了出来,就在刚才被一杆子打散。
重领差事的,十个里头只有两三个,这两三个也分到各处不起眼的地方当差。
苏妈妈等不到新差事,生怕把她打发出去,腆着张老脸来求阮妈妈。
“咱们都是八九岁时一道选进府里来学规矩学当差的,怎么说也总有个几十年的情分罢?”一块当小丫头学规矩时,教习妈妈给块糕,大家伙也都分着吃。
她们几人分到各个房头做活,又各自到了年纪嫁人,嫁人之后还又再进府里当差。
“妹妹,咱们怎么也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原来咱们一屋子十七八个人,如今留下的也就是四个。”
她,阮妈妈,胡妈妈和留在老宅大房侍候的许妈妈。
“我原来是眼见着夫人跟前没有施展的地儿,这才人往高……”还没说完,轻打自己的嘴巴一下,“这才脂迷了心,求妹妹指条路给我走。”
她还告诫侄女莫要听人嚼舌,说那些丫头是矮子瞧戏。
矮子看戏哪得见,只能随人说短长。
没想到她自己也是随人说短长,就连罗姨娘,如今看看不也一样是个“矮子”么!
阮妈妈看了看她:“咱们是有小时候的情分在,但你跟了罗姨娘之后就张狂的没了边儿,现在想要差事,怎么能够。”
苏妈妈立时辩白道:“我张狂那也是在西院里头,底下人身上张狂张狂,我什么时候敢在三姑娘面前不恭敬?”
那倒是真的,连罗姨娘都不敢当面对三姑娘不恭,她当然也不敢。
苏妈妈狠狠心,小声对阮妈妈说:“我有事儿想报给三姑娘,要是姑娘听了有用,那便算我将功折过。”
阮妈妈上下扫了她两眼:“是紧要事?”
苏妈妈重重点头,阮妈妈这才回到花厅去,在次间里略等了会儿,等到朝华起身吃茶时,她上前把苏妈妈所求说了。
朝华啜口茶:“人呢?”
“就在廊下。”
“叫她进来罢。”
阮妈妈走出梢间,冲廊下招了招手,苏妈妈一溜快步跑到梢间小门上。阮妈妈说:“姑娘拨冗,就这几口茶的功夫,你可得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