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晚,朱翊钧坐在炕上,一边撸猫一边批阅奏章,潞王就在一旁,笔直的站着,别说动一动,就算呼吸声大了些,都要被他哥死亡凝视。
直到一旁的烛火“啪”的一声爆出一朵灯花,又渐渐暗下去,朱翊钧抬起头,茫然的看向王安,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快三更了。”
朱翊钧转头,潞王上下眼皮正在打架,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瞪圆了眼睛,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了回去。
朱翊钧合上奏章:“就寝。”
一群太监进来伺候朱翊钧洗漱更衣,大家井然有序的忙碌着,潞王被遗忘在了角落,眼睁睁看着他哥收拾妥当,竟然抱着猫准备上床睡了。
他心里想着,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等他哥睡下了,这一天的煎熬也算到头了。
哪知道,朱翊钧坐在床边,又拿本书看了起来。
他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早上天不亮就要朝会,然后到文华殿经筵日讲,下午与内阁议事,晚上批阅奏章,只有睡前这一小会儿,是自己的时间,能看看闲书。
霜眉美美的趴在床头,朱翊钧时不时摸摸它,看样子很快就要睡了。
只有潞王,仍然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难道,他哥要罚他在这里站一晚?
想到这种可能,潞王的眼泪又不由自主落了下来,越哭越伤心。
朱翊钧抬头,欣赏他那副倒霉样,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吩咐太监:“带潞王下去更衣。”
不一会儿,潞王梳洗完毕,又重新回到西暖阁。
朱翊钧放下书,问他:“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哪儿错了?”
潞王咬着下唇,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该迁怒宫人,不该推妹妹,不该打霜眉……”
他倒是不傻,自己做过什么让他哥恼怒的事情,他都记得。
朱翊钧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潞王绞尽脑汁,想不出来,“还有……什么?”
朱翊钧被他气乐了:“你问我?我留你下来做什么的?”
潞王恍然大悟:“还有抄书,一百遍。”
说到这里,他又绝望的抹了把眼泪。
朱翊钧又问:“为什么要让你抄书?”
“……”
这个问题,潞王确实答不上来。他们老朱家的传统,除了皇太子,别的皇子都当猪养。养到十四五岁,娶了王妃,有了封地,再从翰林院指派个检讨,一
起就藩,随便读读书认认字,这辈子就这样了。
朱翊钧叹口气,也不逼他一定要给个答案,而是拍了拍床榻:“过来睡觉。”
“啊?!”
小时候,潞王和妹妹最期待的就是能跟哥哥一起睡觉。不过,那时候朱翊钧住在清宁宫,他们跟着母后住在坤宁宫,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机会。
现在有机会了,潞王却不想要了。
不过,他哥叫他过去睡觉,她也不敢抗旨,只能别别扭扭的过去。
朱翊钧看民间话本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就困了,奈何一旁潞王却翻来覆去,哼哼唧唧睡不着。
朱翊钧没好气的问道:“你还没断奶?”
“我……认床。”
“矫情。”
“……”
连着好几日,潞王白天跟朱翊钧一起到文华殿读书,晚上回乾清宫就寝,被他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大吵大闹,乱发脾气,甚至读书写字也认真了不少。
朱翊钧对潞王虽然严厉,但也是对弟弟爱之深,责之切。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朱翊钧便不会罚他。
晚膳之后,不用抄书,朱翊钧闲来无事,便会教他习武。
潞王从小娇生惯养,扎个马步一碰就倒。看得朱翊钧直摇头,很坦然的接受了他弟弟并非武学奇才的事实,强身健体就好。
夜里,兄弟俩躺在床上,朱翊钧也会跟他聊天,给他讲道理:“因为你是王爷,人家畏惧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
“要让人真正敬重你,你得有真本事。”
“你既没有本事,又不聪明了,还把身边的人都得罪了,往后你去了藩国,母后和哥哥都不在身边,别人欺负你,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咱们有个叔叔你知道吧,景王。”说到这里,朱翊钧叹一口气,“就藩四年薨逝,没有子嗣,国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