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我打算与张先生商议,给大家把俸禄再提一提。”
皇帝承诺涨工资,哪怕只是画个饼,下面的人听了也高兴,恨不得当场跪下谢恩。
出门这些日子,朱翊钧见过的大小文武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算是看出来了,朝廷给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养家糊口。
像海瑞这样油盐不进,一尘不染的清官实在凤毛麟角,大多数人当官并不是为了领那点俸禄,而是获取资源。
这和贪腐还不一样,就像张四维,说他本人贪了多少银子,那倒没有,但他能利用职务之便,为家族谋取利益。
想要尽可能解决长久以来的朝廷积弊,从重从严惩治贪腐是一方面,同时也要提高官吏,尤其是基层小吏的收入,让他们以及家人的生活得到保证。
巡视完漕运之后,朱翊钧继续沿运河北上,陈胤征想跟着他一同回京,他同意了,一路上,和张简修两个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张简修性格活泼,陈胤征更加沉稳一些。朱翊钧看着他俩,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陆绎和刘守有陪着他在太液池边玩耍的日子。
数日之后,朱翊钧到达山东济宁府。
前不久,黄河在济宁段出现过小规模决堤。朝廷任命潘季驯潘季驯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专程派他前往济宁,总理河漕,兼提督军务。
朱翊钧一路背上,绕了点路,专程来到济宁,就是为了巡视黄河。
不出意外地,每一为朝廷官员见了他都很意外,潘季驯在意外之余,倒也没说那些为了陛下安危,请他立即回京的话,而是就近汇报工作。
潘季驯已经到济宁半个月,沿河勘查过灾情之后,提出应当全面治理黄、淮、运河,并写成一封奏疏,正打算送往京城,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他将这封奏疏直接呈给朱翊钧,朱翊钧展开来,奏疏名为《两河经略疏》,其中,潘季驯条陈了“治河六事”。提出了工程管理方面的“河工八事”,并请求勘查河南境内的黄河故道,争取上下游全面治理。
朱翊钧十分重视他这封《两河经略疏》,立刻召见当地官员面圣,商议此事。
潘季驯的奏疏写得非常详细,朱翊钧本以为会得到其他官员的支持。
然而,他得到的又是一场争论。
反对派的理由也很充分——勘查河南境内的黄河故道,上下游全面治理。粗略一算,就要花去上百万两白银,甚至更多。
国库虽然这两年有了些富余,但北边三不五时就有战士,现在福建又要出海征剿海冦,攻□□,处处都要花钱。
前些年大小灾情不断,这两年才刚缓过一口气,地方财政也没有余钱,上哪儿去找上百万两银子,治理黄河。
最理想的方式自然是哪里决堤就修筑哪里的堤坝。反正只是一次小规模决口,何必兴师动众,花那么多银子。
朝廷的钱也是钱,不能毫无节制的乱花。
朱翊钧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听他们吵架,听着听着就觉得脑袋疼。
前些日子,他在南京,那里的官员讨论漕运还是海运,许多人积极支持漕运,说是潘季驯治理黄河颇有成效。
现在这些山东、河南的地方官,又开始反对此事,理由简单粗暴——不想花钱。
反对派个个言辞激烈,朱翊钧尚未亲政,涉及到上百万两银子的投入,他也不能脑袋一热就拍板决定。
于是,这件事还得送往内阁,由张居正等人再行商议决定。
朱翊钧在给张居正的信中表示,看过潘季驯的奏章,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他更倾向于此方案。
再则,潘季驯为官清廉,从未出现过借修筑河堤敛财的情况。他曾多次治理河工,经验丰富。
如果有省钱的法子,他肯定比那些地方官清楚,既然他没提,那就是不可行。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具体如何,需要内阁商议之后再行决断。
即便奏疏没有批复,潘季驯也没有闲着,仍是每日沿河岸亲自勘察。
朱翊钧让他放心,只要他的奏请合理,有利于黄河两岸百姓及漕运河道,此等利国利民之事,花多少银子,朝廷也会支持。
这边治理黄河之事尚未有定论,就有济宁地方官呈上奏疏,说皇上既然来了山东,理应亲临曲阜拜祭孔庙,召见衍圣公。
朱翊钧看完奏章,直接就拒绝了:“朝廷每年都会派礼部官员祭拜,倒也不必我亲自走一趟吧。”
他又嗤笑一声:“还有那衍圣公,他究竟是不是孔子后人也未可知,不见也罢。”
当初嫡传的衍圣公跟着宋高宗南迁临安,金人来了,封其弟为衍圣公,后来蒙古人把金人打跑了,自己又封了个衍圣公。
冯保叹口气:“陛下,孔子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而您,是天下人的君主。”
朱翊钧明白的意思,天下读书人都敬孔子为师,他身为天子,亲临孔庙,是向天下士人表达皇帝对他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