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朱翊钧在南京户部查账,户部尚书殷正茂向他汇报了这样一件事情。
从正统到隆庆年间,黄河三天两头决口,则挟漕而去,导致漕运河道淤堵,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船,甚至废弃。
但江南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北方连年征战,粮食必须运往北方。
隆庆五年四月,黄河复决邳州王家口,自双沟而下,南北决口十余处,损漕船运军数千计,淹没粮食四十万余石,而匙头湾以下八十里皆淤。于是,就有朝臣提出通过海路运送粮食。
如今,在潘季驯的治理下,这几年,虽然每年汛期黄河还是会有一两处决口,但对于运河的影响已经小多了。
于是,朝中又出现了争议,有人认为,应该停止海运,恢复运河,但也有人不同意。
朱翊钧让他把相关人等都找来议事,两派都说一说自己的理由。
这帮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就在大殿里吵了起来。
朱翊钧听得头疼,果然,吵架不是北京朝会的专属,南京官员也喜欢吵。
双方都有各自充分的理由:支持海运的认为:运河时常淤堵,又没有海风驱使,水位不高,船只小,所以需要花费更多人力和财力,所以漕运很麻烦。
支持漕运的认为: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时常因为大风大浪而导致翻船,不但粮食没了,还会有较大伤亡,有时甚至还会遇到海盗劫掠,所海运很危险。
双方争论不休,最后不约而同看向龙椅上的朱翊钧,齐声道:“请陛下决断。”
朱翊钧听他们吵了小半个时辰,屁股坐疼了,站起来走动走动:“朕以为,你们说得都对。”
“……”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打太极吗?
朱翊钧道:“就算走海运,黄河也是必须要治理的。”
“就算潘季驯治理有方,黄河不再决堤,海运也不宜废止。”
新建伯王承勋大胆问道:“依陛下的意思,是走漕运还是海运?”
朱翊钧道:“漕运和海运一起。”
众人互相看看,仍是不懂皇上的意思。
“只要黄河没有大患,粮食仍旧通过运河送往北方。”
“海运也要继续,船上可以没有粮食,把大明最先进的火器备上,去浙江、福建,多找些擅长制造大船的工匠,带着他们走苏州到天津,往返几趟,改进船只。”
大力发展海权,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目标。打开这条从南道北的航线,将来不管是
运粮食、运货物还是运送军队,省时省力省钱。
虽然有些迂腐,或是既得利益者常常把祖制挂在嘴边,但也有许多人,受当时思潮的影响,喜欢朱翊钧这种励精图治,敢于变革的君主。
殷正茂是张居正的人,朱翊钧虽然还未亲政,但张居正早就写信给他,皇上有什么想法,要他全力配合。
他身为大明臣子,自然会无条件服从皇上的谕旨,哪里需要张阁老叮嘱。
张居正看完朱翊钧的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人在南京,太祖高皇帝的地盘,天天还干着违反祖制的事情,一点心里压力也没有,也不担心大臣们反对。
朱翊钧当然不担心,那些把祖制搬出来反对他的人,都被他送去孝陵尽孝去了。
皇上拍板决定,废除贱籍,张居正也并未反对。很快,内阁拟旨,颁布天下。
朱翊钧又去了集贤阁,元宝老远看到他,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向他分享一个好消息:“小爵爷,我已经脱籍了。”
朱翊钧装作刚知道的样子,也替他高兴:“太好了,你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坐在私塾里,听夫子讲学。”
元宝叹一口气:“可惜,我的外祖父犯了错,我不能参加科举。”
朱翊钧安慰他:“你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和当官一样重要的事需要你。”
元宝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朱翊钧点头:“真的。”
元宝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小爵爷,薛姑娘打算带着我一起离开集贤阁。”
朱翊钧问:“去那位李将军府上?”
元宝摇头:“李将军好久没来过了。”
“元宝,”朱翊钧摸摸他的头,“你去问问薛姑娘,可愿意见我?”
“当然愿意啦,姑娘说过,你是他的大恩人,不是恩客。”
朱翊钧笑了笑,准备上楼,元宝却叫住了他:“还有,我以后不叫元宝了,我有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