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练小心地抹过桌子,直起身来,叹道:“却不想小老儿有一日,也能开如此一处大酒楼。我自年轻时便赊酒来卖,一心想的,便是有一处自己的酒楼,也不来世间白走一遭。”
一边的杜循道:“这处酒楼是我们租来,生意未做,租金已经背上。生意若是不好——”
“秀才说哪里话!”韩练昂然道。“我卖了几十年的酒,岂会有生意不好的道理!再者说了,我们现在有酒糟里滤出来的酒卖,其他酒楼没有的,生意自然红火!”
杜循叹了口气:“话是如此说。只是,酒糟里出来的酒,终究太烈,不似大酒小酒。初时人家来偿个新鲜,等到年深日久,不知会有多少人喜欢。我们这里又没有其他酒卖,唉——”
正在柜后收拾的杜中宵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县里只是不允我们酿酒,却没有说只能卖自家制的酒。既然开了酒楼,为何不能卖其他的酒?”
“其他酒从哪里来?”
话一出口,韩练和杜循一起想起。对视一眼,一起道:“‘姚家正店’!”
今时不比往日,杜家有州里县里撑腰,再也不怕吴家,“姚家正店”的态度立即变了。现在不需要再去他们酒楼买酒糟,每日里自己装车送过来。就连货款也不用一日一结,改为了一月一结,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姚家正店”的规模并不比“其香居”小多少,只是开店时间较晚,又在本县没有势力,才让吴家一头。现在局势变了,当然不用看吴家脸色。
杜中宵站起身,绕过柜台,出了酒楼的门,站在街边四处打量。
这里是县城的中心地带,正是十字路口,人来人往非常繁华。县衙的房产,大多占据的是城里的中心地段,有的是县衙在官方的地上自己起的,还有不少是因为各种原因收为官有的私有房产。这些房产租出去收的房租,是县里公使钱的又一个来源。
宋朝财政的中央集权非常严重,两税等正常收入,全是朝廷所有,地方不得动用。哪怕有的没有解放京城,放在地方,也有单独的库,称为寄省钱物。省指的是中书,即为中央所有。地方上的寄省钱物一旦短少了,地方官便要受到严惩。
县与州不同,没有朝廷拨下来的公使钱,只能自己想办法。不然官员吃喝,平时迎来送往,衙门日常所用,所用的钱都没有来处。一般的县里,公使钱两大来源,便是醋息钱和官有房屋的租金。
有知县范镇关照,杜家和韩家租一起到了这一处酒楼,一年几十贯的租金并不高。这里原来是一处旅店,生意清淡,店主开开心心地让了出来。
这个位置开酒楼正好,不过县城里已经有三处酒楼,出于维持酒价的目的,县衙一直不许新开。此次杜中宵从酒糟中蒸酒,属于废物利用,才破例允许他们再开一处。
向南过一个街口,便是吴家的“其香居”酒楼。杜中宵站在自家酒楼门口,能够看见“其香居”的楼顶。“其香居”开的年岁久,装修奢华,用具精美,是临颖县里最高档的酒楼,生意一直很好。吴家正是借助于“其香居”的利润,挣下了许多家业,甚至在城外买了几处田庄。
杜中宵看着“其香居”的方向,脸色非常不好看。有仇不报非君子,吴克久折腾了那一次,官府可以放过他,杜中宵可不会放过他。以后的日子还长,这笔账非算清楚不可。
韩练和杜循一起从店里出来,对站在门口的杜中宵道:“我们去‘姚家正店’走一遭,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赊酒来卖。若是店里各种酒水都有,生意必然会好。”
杜中宵道:“我们现在的生意,说脚店又有酒楼开在这里,说酒楼又不能酿酒,跟以前是大大不同了。做着一样的生意,再想从‘姚家正店’赊酒,他们只怕不愿。不如我们一起去,从长计议。”
蒸酒的法子来自杜中宵,这几日他忙前忙后,做事情甚是有条理,杜循和韩练都不再把他当孩子看待。经了这次大难,杜循身体垮了,也有意让儿子来管生意,自己安心将养身子。杜中宵要一起去,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两人急忙答应。
正是吃过了早饭的时候,城里的小贩已经回家,路上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虽是初冬天气,太阳照在身上却暖烘烘的,并没有寒意。
县城不大,走不多久,便就到了“姚家正店”门外。
看着门前结的彩楼,杜中宵道:“到这里来买了多次酒糟,都是凌晨时候,却没有想到这酒楼收拾得如此整齐。看起来,比‘其香居’还要更加下本钱。”
韩练笑道:“那是自然。‘姚家正店’的位置差了一些,又不如‘其香居’的位置好,生意一直被那边压着。开酒楼的姚员外,来自繁城镇,在那里有好大的庄子,甚是有钱。到城里来开酒楼,心气高得很,只是没有办法,来得被晚一直弄不过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