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阳台,灯暗着,一片阒静。
纪淮周倚栏,身子前倾着,胳膊肘压在玻璃护栏上,手卸了劲,自然悬落的指尖夹着一支烟。
烟头燃过半,那点猩红弥散出一丝微弱的白雾,又反复被夜色吞没。
他线条分明的脸廓沉陷在晦暗里,俯首着,额鬓几缕短发垂散下来,遮住了他眼底情绪,但人显得有些颓然潦倒。
——我成年了再喜欢。
——现在可以喜欢你了吗?
“哥哥……”
耳畔萦回着女孩子糊涂的低唤,带着醉意的鼻音软软的,拖出的尾调有点委屈。
思绪迂回至某个夜晚,卧室门口,她突然回望过来,宣誓般,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哥哥,我会长大的。
仲夏夜闷潮的风拂进松垮的衬衫领口,仿佛带来一根羽毛挠得他喉咙发痒。
人很躁。
他手指顺着额前发往后插,胡乱抓了一把短发。
一闭上眼,就是那只小糯米团子天天追在他后面,一声声哥哥叫得像含着口蜜浆。
那个时候她只有那么一点高,总爱把脸往他腰上埋。
现在……
另一只手上的烟递到唇边,纪淮周咬住烟蒂狠狠吸了口,再用力呼出去。
一团阴郁的浓白烟雾扑散进夜幕里。
生活的地方有她在,他从不抽烟,这几年eb势头正猛,随之而来的繁琐工作难免令人头疼,他也只是很偶尔地在办公室抽两支。
然而今夜,阳台已经落了一地烟头。
他历经过众叛亲离,历经过生死攸关,混沌不堪过,千疮百孔过,但今晚是他活到今天,第一次罔知所措。
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最好她只是胡言乱语。
并非如他所想。
那晚的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纪淮周独自待在阳台,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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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织夏意识模糊,感觉自己摇摇晃晃,灵魂要飞走了,后来有温暖的身躯托住她,最后把她轻轻放进一团云朵里。
她在那朵云里懒懒地翻了个身。
一道晴朗的阳光落到眼皮,睫毛颤颤,许织夏睁开眼,望见穹顶的水晶吊灯。
四周是浅粉墙面,护墙金边雕花,窗幔奶油白,这里是她在明家的卧室。
许织夏放空一会儿,混乱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
她隐约记得,昨晚谢师宴结束,自己给哥哥打电话了,但杭市的交通情况难以预料,他来得不太及时。
于是她抱着廊柱,又打过去几通。
“哥哥,大家都走了……”她当时神志已经一塌糊涂,握着手机,慢吞吞地说。
“去大堂坐着,乖一点。”
“嗯,好……”她阖着眼,半梦半醒间想到夏至将至,终于就要熬到头,内心带着小小的喜悦,胡话也讲得温顺:“不管多晚,哥哥都会来接我的。”
一定是哥哥带她回家了。
小姑娘的心思简单,尝到一点甜头都能心花怒放,许织夏抻着胳膊,笑眯眯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落地窗采光明朗,餐桌前。
陆玺翘着腿,手肘后搭着椅背,一副轻狂的坐姿:“飞鸥老总居然花钱给eb买黑通稿了,明天我就找个男模勾引他老婆!偷了咱们涡轮机技术一比一复刻,我还没找他小子算账呢,跟老子玩这种歹毒的商战!”
纪淮周缓缓嚼着,又神色淡淡端起咖啡抿了口。
见他眉眼间有几分倦意,不大有精神,陆玺问:“老大,昨晚又熬夜研究了?”
纪淮周没搭腔。
“吃饭就别谈工作了。”周清梧托了盘三明治到餐厅,她今天不急着去学校,便给他们做了顿brunch.
许织夏就在那时候下楼。
“宝宝醒了?”周清梧笑着看她走过来:“看你睡得太香,都没舍得叫你,昨晚你哥接你回家都半夜了,头疼不疼?”
“不疼。”许织夏乖乖回答,先和陆玺打了声招呼,而后再看向旁边静静用餐的男人。
他大约是准备出门了,乌黑的短发打理过,随意拢着,垂敛着眼睫,每轻咽一下,喉结就清晰滚动一下,握餐具的手皮肤透出淡淡的血管。
许织夏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奇怪感觉。
好像生出一株含羞草,被他的手指碰了下,明明是暗生情愫,却每天都在一见钟情。
许织夏悄悄抿住唇角:“哥哥早。”
纪淮周没抬眼,“嗯”一声。
相比他的古井无波,陆玺一见妹妹就压不住热情劲儿:“今宝,昨天毕业喝酒了?老大昨晚忙,下回要接,打我电话。”
“好。”许织夏坐到纪淮周身边的位置。
周清梧取了片三明治到盘子里,给她夹上黄油果溏心蛋三文鱼,调侃道:“妹妹都长大了,你们的终身大事呢,还拖着?”
“我再过两年,”陆玺啃了口三明治,又挑挑眉:“不过阿玦哥有情况。”
周清梧惊喜:“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