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事我可是要冒风险的。”
摊主表情很诚恳,看上去是真的为罗剑考虑。罗剑没说什么,找出五块钱给了摊主,又拿出烟,慢慢抽了起来。
他来这边,主要是想看看,车间主任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他无意中听厂子里有人说,他们看到主任来棋牌社,可能是经常来打麻将。
这家棋牌社罗剑以前路过时看到过,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他还知道,车间主任打麻将水平很烂,是有名的点炮王。之所以清楚这一点,是因为张主任以前跟他是师兄弟,俩人前后脚进厂,是一个师傅带起来的。
他们之前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但一直不错,彼此相安无事。罗剑家里有事找主任请个假都很方便,车间里机器有什么麻烦,主任一找罗剑,罗剑也会尽量解决。
所以罗剑不理解,上次警察来厂里调查他什么时候回厂时,张主任为什么要说谎?
张主任明明知道他回厂比计划的推迟几天,这事他打电话跟主任报备过,主任也是同意的了。但警察来时,主任却说他并不知道罗剑会晚归,他也没接到这个电话。
这件事罗剑始终想不通,主任这么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势必会恶化,这对主任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想弄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懂警察都是怎么查案子的,于是他找了个笨方法,最近他一有时间,就会到张主任可能出现的地方蹲守。
到现在他已经跟了好几天了,现在才从这修鞋摊主这儿找到了一些线索。
虽然这个线索与张主任撒谎陷害他这件事不一定有关系,但他现在对任何异常的地方都不会放过。
他默默地吸着烟,双肘撑在膝盖上,看着马路对面的双层楼房。因为暂时无人进出,他也想到了刚才他对摊主说的话。
他说的并不全是糊弄摊主的话,能编得这么圆,也是因为,厂里工作的事,他这一段真的在考虑。
最近一年多,机械厂的效益确实不如以往,工资暂时还能足额发放。但他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再过阵子,工资可能要延迟发放,不仅推迟,甚至还发不全,可能只发原工资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
如果你受不了,那大可以提出辞职走人,工厂还省了劝退的麻烦呢。
与此相对照的是,厂子后勤部门那些领导的亲戚们仍然过着安逸的日子,光拿钱不干活,还不时对干活的工人和技工们指手划脚的。更有甚者,还有吃空饷的。
原来的老厂长早就退了,这些年厂长换了好几茬,现在的厂长不管事,被人杀死的邝副厂长则劣迹斑斑,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使得罗剑对厂里的不满越积越深。
只是他半生都在机械厂度过,他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在工厂幼儿园长大的,他对这家工厂有强烈的归属感,也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不满归不满,之前他也没有过离开机械厂的打算。
邝副厂长死后,他被陷害的事一出,他也就寒心了。
他爱厂,爱这个承载了他最好年华的地方。但厂子是由人构成的,厂子还在,人却变了。现在的机械厂已经不是以前让他愿意为之夜以继日奋斗的工厂了。就算他对这个工厂的爱再深,也没有了寄托的地方。
他文化水平不高,会写字,诗词是不懂的,自然也不知道有“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句子。这句诗,跟他现在的心境倒是很像。
想到这些,罗剑慢慢吐出一口气,伸手在眼前一抹,指腹间有些潮。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不就是不打算在厂里继续干下去了吗?哭什么哭啊?没出息的东西。
罗剑是早上八点半到的,待到十点多还没走。他并没有注意到,街边有个摆摊的贩子,也观察他好长时间了。
罗剑在修鞋时,有个顾客走到那小贩面前,挑挑捡捡地看着他摊子上的各种日用品。这个摊子货物很杂,从指甲刀到痒痒挠,从棉签到鞋垫,家里常用的小物件这摊子都卖,可谓应有尽有。
“注意到修鞋摊旁边那人没有?”这顾客挑了几样东西,问的却不是价格。他说话时往罗剑那边看了一眼,小贩秒懂。
“早就注意到了,这人在那儿待半天了,早八点来钟就到了。啥也没干,就盯着那个棋牌社。”
“你说他是什么来路呢?他跟咱们肯定不是同行,咱们的人,也没他这么菜的盯人水平。”
“不会是咱们的人,但他也不像是棋牌社那帮人的同伙,我也有点摸不清。但我估摸他再这么盯下去,对面的人会察觉。”
“那他跟关大师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小贩猜道。
他们是玉山区刑警大队的人,来这儿侦察,也是邢队交待的任务。
至于那家棋牌社,其实是关大师某个弟子的产业。
两人都猜不透罗剑的身份和目的,那顾客就说:“要不,我过去试试他?”
“也行,你小心点,别让他看出来你是警察。”小贩把东西装好,又找了钱,近距离叮嘱道。
对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示意他不用担心,随后就想拿着刚买的东西往罗剑那边蹓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