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是我家国所在,又何愁不能容身?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罢了。
不禁浓眉皱起,说道:“往事已矣,我杀了玄苦与乔氏夫妇,我儿子却也命归九幽,世上没有如果,谁能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过都是马后炮罢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想我萧远山授业恩师乃是你们南朝汉人,我曾在恩师前立誓不与汉人为敌,更不杀汉人。
后来出任大辽皇后属珊大帐的亲军总教头,为了辽宋和平,多次向我大辽萧太后与皇帝进言,劝他们不要动武用兵。
这才让辽宋之间免受战火涂炭。
岂知我儿周岁时,我们只是想去他外婆家欢度,途径雁门关时,突然遭袭,尔等武林高手先杀我护从,我那妻子不会丝毫武功,杀她之时,谁又想过什么无辜与道义?
你们也让我违背誓言,死后再无面目以见恩师。既如此,我萧远山再杀汉人,也是应有之理!
他们能杀我不会武功的妻子,那我为何杀不得,不会武功的乔氏夫妇?”
说着缓缓扫视众人,群豪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想到萧远山这事,的确是人生悲剧了,有些不敢直视于他。
忽听人群中有人叫道:“萧远山,你自己丧心病狂也就罢了,何需往自己脸上贴金,敢情宋辽和平,全多亏了你呗?
“你不过是一个教头罢了,未免太看的起自己了!”
“没有你,我们宋辽之间不也没打仗吗?”
一时间众人纷纷讥讽萧远山口出狂言。
萧远山心下冷笑:“这群南朝汉人各个不识好歹,都该死!”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充满慈和,声音却是宏健有力,直将千余人的吵杂之声,压了下去。这声音继而说道:“萧居士这话,却没有半分差错!”
萧远山转眼望去,只见一名僧人高高站在一块山丘之上,他目力惊人,看的明白,这人身形高大,正是少林寺的玄慈大师。
玄难等僧又惊又喜,叫道:“师兄!”
顾朝辞眼见玄慈一到,心下暗暗寻思,不知他此来,对自己是福是祸,当下暗暗留心,静观其变。
萧远山见了玄慈,压下心中怒气,淡淡地说道:“当年雁门关匆匆一会,想不到又在此相逢,也算有缘。
不过听说大师,已在少林寺取妻生子,怎地不在寺中尽享天伦,却来这里吹风受寒?”
玄慈听了这等嘲讽之言,猛可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率众在雁门关围攻他时的情景,又与叶二娘定情之事,而今人移事改,恍若幻梦,不禁嗟叹一声。
顾朝辞心下更是暗暗佩服萧远山的胆气,继而心头一动,不禁双眉微蹙,大为忧心。
他想到自己若被少林群僧围攻,势所难敌,除了跑路,再无办法,那么萧远山也是一样!
换言之,自己若是萧远山。面临如此不利局面,当如何破?
好像就一个法子!
倘若真被自己猜中,那可就危险了,想着四下观察地形。
玄难听萧远山如此侮辱少林寺,他也一身少林神功,但可没玄慈那么高的涵养,当即怒道:“好一个大胆狂徒!你说话检点一二!”
萧远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凭你达摩院首座这点微末手段,只怕还为难不了老夫!况且做都做得,还怕人说?”
“师弟,稍安勿躁!”
他两人说话时,玄慈早已飞身走下山丘,到了少林僧众之间。
萧远山朗声道:“玄慈老儿,你也无需为老夫证明什么,今日狭路相逢,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得老夫千里奔波,上你的狗窝去揪你出来!”
玄慈听了这话不急不躁,一派高僧风范,合十说道:“众位英豪对萧居士有所误解,老衲虽是一介罪人,却也有必要将一切做个交代!”
萧远山冷哼一声:“你这秃驴善于言巧语,玩弄人心,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玄慈微一颔首,环顾四方,说道:“自我大宋建立之初,就是辽强宋弱,我等不得不认。
当年宋军自陈家谷大败之后,契丹兵此后连年南攻,胜多败少。
到真宗皇帝景德元年,契丹皇帝与母亲萧太后亲率大军,攻抵澶州城下。真宗皇帝亲至澶州,与契丹订盟,称为‘澶渊之盟’,约为兄弟之国,从此罢兵休战。
至今八十余年,两国间并无大战,辽国只去攻打高丽,大宋则只对西夏用兵,众位英豪知道是什么缘故?”
人丛中有人说道:“想是两国君主都愿遵守盟约。听说‘澶渊之盟’约定,我朝每年送契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如果打仗,契丹就收不到银绢了。”
玄慈微微一笑,说道:“契丹少产布匹,粮食不足,须仰给于大宋,契丹看在银钱分上,不来攻宋,当然也是个重要原因。另有一个原因,却是由于萧居士做了大大的好事。”
众人不禁一声惊呼,很是不可置信。
玄慈接着道:“萧居士当年虽然只是亲军总教头,职位不高,但负责保卫皇帝与太后。
当年契丹的皇帝、太后都喜爱武功,他又是契丹第一高手,纵然我中原武林,当年能与其一较高低的,也是世所罕有,故而对他很是赏识。
每逢宋辽有甚争议,他总向皇帝与太后进言,劝其不要动武用兵。
萧居士职位虽低,但国家大权操在太后和皇帝手里,太后和皇帝说不打仗,就不打了。
宋辽不动兵戈,两国军民不知存活了多少性命,既不损折兵员,又不多耗军费粮食,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那是天大的功德!”
顾朝辞听到这里,不禁叹息一声道:“当年的萧远山,的确值得人敬佩!”
他声音虽低,但周围都是武学深湛之士,都听了个清楚,不禁暗自点头。
玄慈面露苦色,缓缓地道:“当年我误中慕容博奸计,只道萧居士率领契丹武士,是前赴少林劫夺经书,故而先杀了他打前站的随从武士。
待得与萧居士一场恶战过后,读了他留在雁门关石壁上的遗文,方知事出误会,老衲和汪帮主、智光大师这才得知,我们劫杀的竟然是一位活菩萨!
要知道萧居士劝谏辽主与宋朝和好,初时宋朝并不知晓,后来消息慢慢南传,朝中大臣和武林首脑才知他的作为,万万想不到,契丹人中竟有这样的好人。
有人就想给萧居士送礼,他却遣人一一退回,只说:‘我的恩师是南朝汉人,萧远山力阻对大宋用兵,乃为了报答恩师的深恩厚德。’,这些事我与汪帮主都是听过的。
我查明真相,自是恼怒之极,想要追究消息来源之处慕容博,几次派人前赴燕子坞,他却已逃了个不知去向,从此无影无踪。
智光大师与汪帮主猜测他,存心戏弄于我,以为他不忿我的武功、声名在他之上,要我千里奔波,好取笑我一番,再大大败坏我的名声。
又怎料慕容博狼子野心,图谋挑起宋辽之争,好借机复国!
直到前些年,传出他已然亡故的消息,我以为他是与我一般,生了愧疚之心,致使他英年早逝,郁郁而终。怎料他却是假死避祸!”
萧远山冷冷道:“慕容一家固然该死,你更是一个大蠢货。我如前赴少林寺夺经,又怎会携带不会丝毫武功的夫人、怀抱一个甫满周岁的婴儿?
你们还不是对我们契丹人有偏见,认为我们心似虎狼,哪怕错杀,也没人当回事!”
玄慈方丈点头道:“萧居士责备的是!玄慈当年禅定修为不够,脾性暴躁,容易误信人言,也对一切没有妥善筹谋!”
有人却道:“宋辽世仇,两国攻伐争斗,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宋人辽人相见即杀,自来如此。
你们契丹人杀我们汉人妇孺也不少,所以这事是慕容博狼子野心,需怪玄慈方丈不得!”
玄慈微一摆手,人丛中声音低了下去,便接着说道:“老衲和汪帮主对害了阁下之事,心中抱愧万分。日夜耿耿于怀,既对不起阁下,又生怕宋辽战事再起。
也幸好辽国君王与太后爱护百姓,不启战端,想来辽主也亲身尝到了休兵守盟的好处,体会了萧老英雄谆谆进谏的美意。
我们却亲手害死了这样一位造福万民的活菩萨,因此我们决意保全令郎性命,再设法培养他成材。”
萧远山听了这话,傲气陡生,冷笑道:“我儿子就算没有你们培养,也未必不能成才,我亲自教他,如今成就只有更高!”
后一句直若刀剑相击,众人听在耳里,无不心惊动容。
玄慈点头道:“萧居士武功胜我等多多,亲自培养令郎,他自能成才,老衲从不怀疑!
但老衲与汪帮主对他,也是不遗余力的培养,玄苦师弟在令郎七岁时教授他武功,出于我之授意,十七岁那年又引他拜入汪帮主门下,我等又煞费苦心为他安排各种机缘,让他取得合情合理,得以武功大进,这才让他在弱冠之年,就是江湖上最为杰出的人才!
否则他资质再是过人,想要取得这番成就,恐也不易。
二十三岁那年,汪帮主更是不顾我的反对,将他立为丐帮下任帮主,让他彻底威震天下!”
萧远山冷哼一声:“你说这些,想要我不找你报仇?”
玄慈摇了摇头道:“老衲说这些,是想告诉居士,一切罪孽起源于我,你若想杀我报仇,老衲引颈就戮,绝不反抗!
但不能让你辱了汪帮主一世英名,他绝非你口中的奸险小人!”
人丛中有人叹道:“若是汪帮主不留那封密信,就更好了!”
萧远山转眼望去,正是丐帮中的吴长老,说道:“汪剑通既知我儿是契丹人血脉,他身为一帮之主,岂能不做防范?此是事理之常,也不足为奇!”
说着口气一变,一摆手:“只是他所托非人,堂堂丐帮竟然被一个荡妇玩的团团转,简直贻羞天下!”
丐帮众人听了前半句,还对萧远山心生敬佩,可最后一句,直让所有人一阵气滞。
阿紫被萧远山抓在手里,当众卖惨也没丝毫用处,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却害怕他武功厉害,一直不敢反抗。
这时瞧得他与人对话,仿佛有机可乘,忙从衣囊里摸出几根毒针,正待射出。
萧远山是何等人物,她身子只微微一动,当即察觉,转手一拿她手腕,她手里蓝幽幽的毒针,当即映入眼帘。
萧远山虎目陡张,不禁怒喝道:“好个歹毒丫头?”将阿紫擎在手里,作势欲直接掷死。
阿紫心中骇然,失声尖叫。
顾朝辞心中思忖当前局势,也没注意看阿紫的小动作,听她大声尖叫,不禁眉头一挑,喝道:“萧远山,你若杀她,天理不容!”
阿紫原本惊惧,听顾朝辞一喝,顿觉有了依靠,哇的哭出声来。
萧远山一呆,又将阿紫放下,打量着她,心中狐疑:“这不是他的小姨妹吗?我杀了她,怎就天理不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