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你若杀她 天理不容
众人对顾朝辞这句话深有同感,都觉萧远山脑子不正常了。
你杀人家“铁面判官”单正满门,在智光大师法体上泄愤,是因人家对乔峰隐瞒带头大哥是谁!
而你自己在聚贤庄救了儿子,却也不告诉他,带头大哥是谁。
杀顾朝辞却又因人家告诉你儿子,玄慈是带头大哥,坏了伱的报仇计划!
敢情只要你杀人,那都是理所应当了呗?这人不是有病,就是视人命如草芥,总之思维已非常人。
萧远山眼见顾朝辞骂他有病,出奇地不以为忤,反而面露笑容,哈哈一声狂笑,说道:“我萧远山想杀这些人,杀就杀了,却也没想着让尔等信服!有病如何,没病又如何?”直是高傲绝伦、睥睨天下的神气。
说着又冷冷看向顾朝辞,哂道:“况且你顾朝辞与我又有何异?
你大张旗鼓找上清凉寺,揪住神山上人不放,还不是因曼陀山庄之事迁怒于人?
想以他的人头告诉天下人,你血煞魔君有仇必报,谁再敢打曼陀山庄与你的主意,他就是下场!”
顾朝辞微一颔首,笑道:“你说的也对,杀人报仇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朝廷法度中既有株连之罪,那我等武林之士自也会有迁怒,这本无可厚非!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若有了你的遭遇,报仇手段在某些方面,或许比你更狠!”
刹那间,远处山丘上乃至附近千余双眼睛,均投在顾朝辞身上,场上寂然无声。均想:“你还能比萧远山狠到哪里?”
萧远山打量顾朝辞一眼,双目透出灼灼精芒,点头道:“你能这么说,也足见丈夫!”
顾朝辞眉间掠过一丝嘲意,说道:“你也无需夸我,不过,我再是丧心病狂,也不会去杀乔氏夫妇与玄苦大师。
乔氏夫妇只是普通农户,他们拉扯你儿子长大,待之如亲子,他们还不会丝毫武功,你堂堂契丹第一高手,下此毒手于心何忍?也太不讲道义了吗?
三十年前,少林玄字辈僧人,武功都几乎未成,玄苦大师并未参与雁门关之战,你纵然因为玄慈,迁怒少林任何人,又怎能对他下手?
人从你儿子七岁时,教授其武功,十年寒暑不断,可说倾囊相授。
据我所知,少林俗家弟子过万,遍布江湖,纵然资质出众者,一人也只能得传一门少林绝技,这是少林数百年来的规矩!”
少林僧人齐声颂念“阿弥陀佛”,玄难大师更是高声道:“不错,敝寺历代祖师传法授徒,均以佛法为首,武学为末,僧众若孜孜专研武功,于佛法的参悟修为必定有碍。
就算是俗家弟子,敝寺也向来不教他修炼一门绝技以上,以免他贪多务得,深中贪毒。乔峰却是例外,曾由玄苦师弟授以‘降魔掌’与‘龙爪手’。
而本寺玄字辈师兄弟以及下一辈武功较高的僧侣,大都自罗汉拳学起,学到降魔掌或般若掌而止。”
顾朝辞微微一笑道:“少林寺这项规矩,听起来太死板了些,限制了才智卓绝之士,上窥高深武学之路。
可人少林为了你儿子,连七十二绝技都打破了俗家弟子只能授其一门的规矩,此恩不可谓不大吧?
你杀玄苦,呵呵,真是让人不齿。
还是你认为,乔峰继承了你萧远山的一切,一生下来,就是名震江湖的北乔峰?无需人栽培?”
萧远山脸色微变,一挥手道:“自古以来偷人东西便是贼;抢人东西便是盗!
峰儿乃我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团聚,何等快乐?
可是你们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戳,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做他的孩儿。
那乔氏夫妇冒充是我儿的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我儿子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众人齐齐哗然,这人怎么如此理直气壮说出这话来的,还要不要脸了?
萧远山站的高,看的远,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有少林方丈。
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帮主。
嘿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一掌之后,隐身在旁,不久我儿又去拜见那贼秃。
这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我儿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我们父子。竟让他蒙受冤枉欺侮!
你们这些南朝人,眼瞎心也瞎!”
饶是少林群僧对玄苦大师之死,从顾朝辞嘴里已有猜测,但今日却是萧远山首次承认,这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当即齐声诵经:“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声音十分悲愤,虽未有人向萧远山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
顾朝辞呵呵一笑:“萧远山,玄慈与汪剑通若是如你说的这般恶毒,当年你将乔峰抛上山崖时,他们将其扔下悬崖,岂不一了百了,又何须如此费心?落一个吃力不讨好?
还是没了乔峰,泱泱丐帮就挑不出帮主了?还是婴孩时的乔峰,就展现出了过人的本领,能掉崖而不死?”
众人齐齐点头,有人不禁骂道:“萧远山,你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这未免太过强词夺理!”
顾朝辞又接着道:“你也不要将自己说的,好像很委屈似的!
你杀乔三槐夫妇时,若非你提前通知少林寺僧,卡准时机,让乔峰到家之时,刚好看到乔三槐夫妇的尸体,那时尸体尚温,都未僵硬,而此时少林寺僧也恰好赶到,才会误以为是乔峰下的手!
而你杀玄苦之时,为何不像以往一样,做夜行人打扮,却故意露出真容,非但让玄苦看到,也故意让小沙弥看到,偏偏又不伤其性命,这是你仁慈吗?”
说着摇了摇手指:“你就是故意如此,小沙弥为何见了乔峰,一口指认他是凶手,那是因你非但面貌与乔峰相似,就连衣着也与乔峰一样,这才让小沙弥黑夜之中,一口咬定就是乔峰下的手!
再者说了,乔氏夫妇与玄苦大师,若真的那么让你恨之入骨,你又何必在乔峰身世揭露出来时,才去杀他们?
其实你所为一切,就是故意想要让武林中人冤枉乔峰,好激起他对中原武林的仇恨之心,达成你丧心病狂的目的。
明明是你自己费心筹谋,又何必在这里说是我南朝武人眼瞎心瞎,冤枉乔峰?
若没有你这个爹从中作梗,乔峰堂堂男儿,名声不坏,纵然他有了契丹人身份,谁能将之直接视为杀师杀父母的禽兽?”
萧远山面肌微微抽动,忽地双眉向下一耷,笑道:“顾朝辞,算你厉害!不过你想要教训我,还没这个资格!”
顾朝辞摇了摇头道:“我教训你,你想多了!
我只是为乔峰,有些鸣不平罢了!
你要杀我为他报仇,今日或许还准备了什么必取我命的手段,且不说你能否成功。
可我想说,纵然没有我在卫辉城下手,乔峰也活不成了!
而他的死,就是因你这个父亲!”
萧远山狠狠瞪着顾朝辞,冷冷道:“你怕了?想要让我生出愧疚之心,好放过你?哈,那是休想!”
顾朝辞呵呵一笑,嘴角挂着嘲弄之意,说道:“我怕你?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想那乔峰英雄仁侠,他对杀师杀父母之人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其刨心剜肺,以祭他们在天之灵。
有朝一日,他若知晓自己苦苦追寻的大恶人,竟然是自己生身之父,你说他将做何选择?”
萧远山不禁一怔,默然凝立,双肩微颤,有些心绪激动。但又忖度此人素来狡黠难缠,说这话定然是有所图谋。
场上也是沉寂时许,顾朝辞又缓缓说道:“你怎么想乔氏夫妇与玄苦大师,是你的想法。
可在乔峰眼里,他的义父义母待他极有恩义,玄苦大师亲授自己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他能在弱冠之龄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丐帮帮主,全蒙这位恩师苦心栽培!
若是别人下手,莫管他是少林方丈还是什么天下第一,他无论动用任何手段都会复仇,届时下毒暗算,都不会在意!
但你与乔峰本是父子,血浓于水,他大可怨怪天下之人,却独独不能怨怪于你。
别说报仇,就连重则你一句也是不能,恐怕只会说一句,世人冤枉我杀师杀父母,既然是我亲爹所为,那我也不枉了吧?”
萧远山当即无言以对,他了解儿子,这才是他敢杀乔氏夫妇与玄苦的理由,因为儿子绝不会因为这事与自己翻脸!
想到这里,面露疑色,道:“你对我儿子如此了解,也当真难得!
可我儿资质过人,若非被你在卫辉城暗算,假以时日,武功必然不在你之下,他若一心要走,世上何人杀的了他?
缘何我杀人,就会让他死?”
顾朝辞冷笑道:“因为乔峰受到朴实农人、少林高僧与丐帮帮主培养,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他却被你这亲爹之所为,逼的无法为自己养父母、恩师报仇,羞于面见武林同道。
除了远遁塞外,别无二途!
可他却是在中原长大,一旦发生什么不可抗的因素,契丹之地也让他无处容身,你说他还有脸苟活人世吗?
他的豪侠仗义,会让他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的,除了自尽,也不会再有别的选择,这很武功高低全然无涉!”。
众人听了一阵躁动,了解乔峰之人,均想的确如此,乔峰若知自己亲父之所为,恐怕当真会羞愧难当!哪还有脸,面对中原武林?
他为父母恩师报仇固然违逆人伦,倘若不报仇,岂不也是一个笑话?
不由看着萧远山,发出不屑的冷笑。
在顾朝辞看来,原轨迹中的乔峰之所以自尽,归根结底的根子,就是在萧远山这个亲父这里。
乔峰曾数次在天下英雄面前解释,自己未杀父母与恩师,要将真凶碎尸万段,还曾在父母与恩师灵前发誓,要为他们报仇,将凶手剜心刨肺,结果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活人交代不过去,死人也交代不了。
原轨迹中,少室山数千豪杰,谁人不记得,乔峰意气风发的那句:“杀母大仇,岂可不报?”
他为此明知慕容父子、鸠摩智胜算高,自己血溅当场,也在所不惜!
但结果永远那么滑稽,让人出乎意料!
换言之,萧远山以及化解仇恨的扫地僧,他们几番作为,岂不让堂堂乔峰,成了一个三番四次在天下英雄面前、以及父母恩师灵前,放空话的嘴炮?
正因有了种种一切,乔峰才会被耶律洪基一句阴阳怪气的讥讽,就送上了不归路!
一句话,乔峰其人,乃是豪杰心性,他死则死耳,绝不能三番四次被人当成笑话!
萧远山一瞧众人脸色,心知众人看不起自己,但他原想着和儿子报仇之后,就返回大辽的,无颜面对南朝武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