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经七点,许一鸣扯开顺路买回来的三明治包装袋开始吃,电视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女主持人和一个来宾大吵特吵……尽是些剧本,许一鸣想着,三两下吃掉三明治,关掉电视机,起身去到卧室。
他从衣柜拿几件衣服塞到行李箱,又从卫生间拿了些日常用品,确认自己再没什么要带的,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身走到电闸处,拉下所有电源,屋里霎时暗下。
离开前他最后一次环顾这个他呆了很多年的地方,具体多少年他也记不得了,和绪芳买下这房子时,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喜悦的美好心情确是现在都能感受到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尘埃落定,能有个自己的家,没想到最后依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想了想,有点伤感,又劝自己孤身一人,哪里不能去,继续留下,那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他已经不好奇理由,也不想知道原因,模糊中他预感那个源头会彻底吞噬他,可能正因为这样无可名状的恐惧,他才选择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逃离。
他收回视线,轻轻带上门。
随着门锁落下发出微弱的响动,这栋房子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天际边将散未散的夕阳从阳台照进屋里,定格成灰蒙蒙的老照片一样的颜色。
许一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提着行李徘徊在街头,像个孤零零的影子,前方一处十字路口,他停下脚步看,正值下班高峰,傍晚的大街都是人,夕阳照在人们深色的头发上,每个头颅看起来都非常圆滑,好说话的样子。游离在这个社会边缘,从头到尾都没有融入过,他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有意思,大半生过去,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牵扯,即使立即死掉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抬脚走,还是不知道走到哪里,经过街边一家旅店,门口喇叭播放着住宿打六折的广告,他停住,走进旅店。
人生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很漫长的旅途,停停靠靠,或长或短,一家家旅店垒成记忆堡垒,始终停不下来。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行驶在宽广的马路。
“他在哪里?”
后座男人一身高雅的三件式西装,下颌线条优美,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凉如水的灰蓝色眼睛因阳光而微微咪起。
“启航路的一家旅店。”,开车的年轻男子答道。
岚没有说话,把玩着手机。许一鸣消失了三天,第一天打电话,关机,他以为那人真喝多了,第二天觉得不对劲,开门进去发现许一鸣家里打算的干干净净,连电闸都关掉了。
那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许一鸣恐怕就在前天晚上发现了些什么,他太大意了,怎么会忘了许一鸣一贯的作风就是逃避呢,逃避,逃避,永远在逃避。发现这种事,第一反应竟然同样是逃跑,真好笑。
也许真的觉得好笑,岚笑了一下。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除了多了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他并没有什么担心,许一鸣根本跑不了,而现在更让他头疼的是另一桩事。
“父亲呢?他气疯了吧。”,岚转过脸。阳光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像晴朗山谷里某种植物上柔软的细小绒毛。
“是的。相当生气,我也没办法拖延下去了。”
“没事,我知道了。”
轿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离市中心很远的一栋三层的别墅前。
这里是寸金寸土的顶级别墅区。精心打理好的美丽庭院前面,是蓝宝石一样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游泳池,还有无时无刻不飘荡在空气里玫瑰花草的清香,都在无声诉说这片土地不菲的价值。
下车后,岚眉宇间沉重了许多。这里他不喜欢,独立后他很少会来这里,因为他那个色鬼老爹总能变着花样给他“惊喜”。
他提步走进去,古朴精美的别墅大门打开时,没有听到奇怪的女人声音,他悄悄松下一口气,仆人走过来告诉他,老爷在二楼书房等他。
他点头,绕过仆人上二楼,二楼一样寂静无声,这真是十分难得的一幕,记忆里每次家里都是不同女人的呻吟,大概人一老就真的不行了。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冷笑。
书房位于楼梯左边第二间房,父亲以前总会在书房干着香水刺鼻的大胸女人,而这时候,他往往跪在一旁接受父亲各种愤怒且不满的指责。不知道他怎么总有那么多愤怒,童年几乎都是在辱骂里度过,印象最深刻的,则是父亲教训他时,因为过于激动,带着粗重喘息和混杂女人体味的口水总会飞溅到他的脸上。
想起来,有够恶心的,他笑了一下,收起那些纷杂的思绪,拉开书房的橡木门——
“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伴随父亲的辱骂一只茶杯狠狠砸过来,摔在门上四分五裂。
岚开门的手顿一秒,彻底拉开走进去。
“我有点事要处理,这不是来了吗。”,他扬起微笑。
“我是越来越请不动你了。”
男人穿着一身丧服般的黑西装端坐在办公桌后,端正严肃的国字脸净是一股精明强悍的气息。要说是父子,真是没有丝毫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