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
一如既往地混账。
腾飞的蒸汽对面,坐着他的小姨——林夕。
林夕和他照片上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不怪项言璋会认错。只是项元筠从没有提到过她。他想不明白,作为双胞胎姊妹之一,说林夕是林怡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也不为过。
“你好奇吗?”
林夕戳烂碗中的饭粒,常年劳作的手,指节清晰粗糙,项言璋看着她,想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世,必将也是这样吧。
“我哥只跟我说过妈妈去世的事,但很多事都还不知道。”
林夕眼球前中浮动着岁月的光晕,多年前的往事顺着雪白的雾气,将她带回多年前的那一晚。
林怡那时怀着八个月的项言璋,挺着肚子,行动多有不便,子宫增大压迫她的腹腔,胎动时腹痛难忍,腿部水肿严重,整个人憔悴虚弱。
彼时,经济正在飞速发展,一切都透着希望。
项信肇正值关键的工作上升期,为了赚更多钱养家糊口,频繁陪领导出入酒桌,应酬不间断,经常喝得半醉,懒懒靠在家门口,喊妻子给他开门。
“林怡,林怡,林怡……”
叫声好似连绵的流水,渐渐起了波涛:“林怡!”
他砸门,想到刚刚给他甩脸色的上司,想到话里话外嘲笑蔑视他的同事,心中的不甘翻江倒海,他借着上头的酒劲儿,朝门板上打了一拳,整扇门在响,墙壁也在响。
门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项元筠探出脑袋,怯生生地叫了声爸爸。
项信肇扶着门板进去了,天好像在转,地好像在震,灯光张牙舞爪,裹挟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针刺进他的裸露的皮肤里,他眼花了,身体好疼,心好累,他想抱着个人,休息一下,想要发泄,想要温存。
“林怡?林怡?”他抱头蹲在地上,感觉灯管在灼烧他的背。
“她睡了,你别打扰她。”林夕皱着眉从姐姐的房间里出来,她招呼项元筠去另一间房间睡觉,把孩子安顿好后,重新返回大厅。
项信肇躺在地上,浑身酒气,邋里邋遢,林夕鼻子皱起来。
今天姐姐打电话说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她对项信肇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姐姐口中的好男人,是一个为了工作能把妻子和孩子独自抛弃在家里的男人,林夕恨铁不成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往姐姐家里赶,好不容易才把姐姐哄睡下,又看到这个男人露出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决定不理他。
让他在那儿睡着吧,死了更好。
死了才能把她温柔、深爱自己的姐姐还给她。
她抓着头发往后撩,往客房走去。
卫生间的水龙头坠着晶莹的水滴,淅淅沥沥,没有停歇。
她听到一些动静,忽然被扯入一个臭烘烘的怀中,林夕差点被熏吐了,恶心的感觉从脚底往头皮上传,有一双沾满罪恶、肮脏的手在身上拂过,像有千万条白花花的蛆虫扎在肉里撕咬……
“放开!”林夕拼命挣扎,奈何项信肇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恶魔的钳制。
“林怡,你又变漂亮了,好瘦,肚子没有了,好,腿,腿也回来了,真好看,我们进去,我们……好久没有、没有……”
林夕的脊梁骨几近冻结,一股腥味顺着舌根滑下喉咙,她被扯着头发,被推进那扇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出的门里,她被抓住脚踝,被扼住喉咙,她听到外头姐姐凄厉的哀嚎,听到小外甥尖锐的哭泣,却唯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粘稠的泪珠接触干焦的嘴唇,她恍然明白,一切都毁了。
痛苦爬出她的喉咙,她放声大哭,美丽的脸蛋在极短的时间里凹陷下去,她变老了,变丑了,她像怨气冲天的鬼魂一样乱叫,漆黑的房间里,四处回荡着她的青春芳华。
“姐姐……姐姐……”
姐姐,救救我……
可她羸弱的姐姐,都无暇自救,又怎么能救她呢?
…………
真相往往残酷冷漠。
项言璋脖子往下一垂,肩膀耸立起来,他握了握小姨的手背,同时也明白了哥哥当初不愿提及此事的原因。
林夕在嘴上咬出了一个牙印,她动了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泡,一口咬了下去,豆腐泡里头滚烫的满当当的汤汁流到口腔中,她却浑然未觉似的,大口吞了下去。
她回握项言璋的手,说:“言璋啊,你……好好对你哥,你哥真的很爱你……”
“他还小的时候,误以为是你使得你妈妈和……那谁决裂,他不明白这一切,也怪不得他,是大人们的错,是人贩子的错……所以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姐姐面前……”
林夕红着眼眶,一罐酒下肚,她晕晕乎乎。
“要是姐姐走那天,我在姐姐身边就好了……我好想她,姐姐……”
“小姨。”
项言璋目光炯炯,他望着眼前沧桑的亲人,心理泛起酸水,他语无伦次:
“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当初,我、我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他们有钱,我、我能上学……”
林夕一脸慈爱地望着他,哭着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