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筠环视整个教室，目光在那双熟悉的眼睛上停留了一刻，只见他放下教案和课本，对底下的学生露出一个微笑：“同学们好，”他稍作停顿，看了温赐一眼，继续说，“从今天起，我将会代咱们班一个月的地理课。”
“我姓项，你们可以叫我项老师。下面拿出上次测试的卷子，我们讲一下题……”
温赐始终悬起一颗心，下课铃响了才落下来。上项元筠的课，倒不似他想象中的令人喘不过气，反而在心烦意乱中听进去了不少东西。
……这算什么？
没等温赐想明白，余光瞥见讲台上的白色身影跨下台阶，径自朝这个方向走来！温赐默默低下头，抵着钢笔的拇指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周围的同学显然对这个新来的男老师印象不错，起着哄问这儿问那儿的，项元筠笑着敷衍过去。
温赐看着那人的脚步慢慢靠近，上齿把下唇咬出痕迹来。他应该不会在班上干什么吧？众目睽睽之下项元筠不会这么大胆吧？
“你过来一下。”
温赐听到项元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坐不住了，慌忙站起身来去瞪项元筠。周围的人听到声响，都向温赐投来奇怪的目光。
项元筠却眯起眼睛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越过温赐，招呼坐在温赐身后的地理课代表跟他去办公室。
温赐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自作多情闹了场笑话，心中那口气吊在半路，吐不出，咽不下，憋得慌！他抬脚砸了一下地板，撇过身子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项元筠竟然成了他的代课老师，可笑不可笑。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之前的一举一动成了无用的挣扎，像小孩子在闹脾气，像五指山中的孙悟空，自作聪明的小把戏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他根本逃不出命运的枷锁。
＊＊＊
傍晚，温赐独自坐在饭堂的角落，默默地动着筷子。
“哎。”忽然有人叫他，温赐一抬头，看见一张不太想看到的脸。
“温子昂？”是温家的小儿子温子昂。他名义上的弟弟。
“你……不回来了？”温子昂端着饭在对面坐下，问。
温赐叹气：“对，你还有什么事吗？”温子昂摇摇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饭堂里熙熙攘攘，温子昂应该是没找到座位才来和他拼桌的。
温子昂今年上高二，他聪明，中途跳了几级，成绩还能名列前茅。本来这么优秀的孩子应该是父母的骄傲，但温家父母显然不这么想。温家父母一直在为被拐卖的大儿子奔波，先是把温赐领回家，又是费力将温赐包装成他们的翻版儿子，在发现温赐无法回应他们的期望时，又将温赐撇开，任由其自由生长。
而温子昂从小就处于被人忽视的状态。
大儿子是温父温母的爱情结晶，是第一胎，意义非凡。这种偏爱在大儿子失踪后达到最顶峰，甚至与日俱增。他们总为失踪的大儿子流泪，为他们曾经的过错悔恨，却不曾多看温赐和温子昂一眼。日日年年四处打听消息，尽做些让孩子心寒麻木的事。
不过温子昂也习惯了。
“我哥回来了。”温子昂咬着筷子说。
“嗯……那还好吗？”温赐好歹看着温子昂长大，不自觉多问了一句。
“他一回来就和爸妈大吵了一架。”
“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意改名字，”温子昂舔了舔嘴角，“他叫裴弘，爸妈让他改姓温，他不肯。”
温赐冷笑一声：“呵，谁稀罕这温姓。”
温子昂抬头望着温赐，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你会去改名字吗？”
“当然。”温赐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要快点了，未满十八岁改名容易一些。”温赐户口本上的生日是下下个月，也快到了。
温赐咬了咬唇说道：“好。”
没想到他们也有坐下来好好说话的一天。之前他们都把对方当空气，很少交谈，最多一两句问候。如今脱离了温家，就像某个一直存在魔咒消失了，压在身上的大山被移走，随着立场的转变，温赐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是把温子昂当弟弟看的。毕竟他也是个可怜人，错不在他。
温赐掏出手机递到温子昂面前，说：“加个微信吧。”
温子昂错愕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掏出手机扫了验证二维码，在备注那栏卡了一下，温赐垂眼看见了，脱口而出一句：
“备注就写‘璋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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