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碧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春天的太阳一向不热烈,挺着温和的光线向天地抛洒温度。温赐坐在教室里,却像针扎般难受。他看着自己惨淡的卷子,不知不觉眼眶发热发疼,许是他瞪得太用力了,手指把卷子抓破了都没意识到。
28分。一个无比刺眼的分数。
温赐着实难受起来,觉得自己力不从心,觉得自己没有脑子,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他陷进无休止的内耗中。
怎么办?他问自己。
人生本就无常,毫不公平,毫不幸运,但温赐还是想争取一次,他不贪的。只剩最后几个月了,他不能在这里跌倒,绝对不能……
……
青苔下覆盖着寂静,温赐沿途踏过一片青黄紫绿,在夜晚彻底来临之前敲响了那扇生锈的铁门。天暗了,最后一丝黄昏沉入地平线,温赐的眼神定在铁门上,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铁门咔哒打开,发出一声古老的尖叫。
路边忽然亮起,街灯发出长耀的光束,不偏不倚打在开门之人的脸上,照得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辨。
这不是温赐第一次打量项元筠,却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楚,如此逼真,像一副灵动的画,每一个表情似乎都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虚无,或是永恒,便不可得知了。
温赐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没有首先开口说话。
项元筠示意温赐进屋,接着在新购置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掏出手机来看。
温赐咬着牙,舌苔在门牙上一遍遍扫来扫去,尴尬融在空气中,他们却相对无言。温赐舒出一口气,他是来求人的,理应拿出点诚意。
于是,带着寒气的身体移动到项元筠面前,下巴埋进围巾里说:“那个……你晚上有空吗?”
项元筠虽自下而上,投来的目光却令人费解。也罢,温赐差不多该习惯他时冷时热、奇奇怪怪的性格了。
“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会给你报酬的……”
“什么?”项元筠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
“帮我补习。”温赐攥紧拳头,闭着眼睛说了出来。
温赐此刻深刻地感受到生活注定无法摆脱苦闷与烦恼,譬如现在,他真切地向数日前发誓此生不再来往的项元筠求助,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帮帮自己这令人窒息的分数。
人生摆满了没完没了的困难,他烦闷不堪,说出了话也没得到答复,更觉丢人。他心中隐隐约约希望能得到项元筠慷慨的帮助,所以他没有去找别的家教,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温赐又想逃了。
“不愿意就算了。”温赐撇开脸暗自抱怨,迈开步子打算跑,却被扯住衣角,迫不得已回头,撞入一双饱含水波的眼中。那上挑的眼尾染上了不清不楚的情绪,瞳孔像一湖明镜,明明晃晃印上了温赐的眉目。
温赐看得心惊,移开目光的同时也呼出一口憋了多时的气,“干什么?”
“可以。”项元筠压着声音,“你打算给出什么报酬?”
温赐不假思索:“钱。”
“我不要。”
“……”温赐觉得荒谬可笑,却又怀上忧伤,而忧伤正在碾碎他的心,摧毁他摇摇欲坠的平衡。
他努了努嘴,沉默了很久。
“可以。”他听见冰冷干涩的声音回答道,合上嘴巴才意识到是他自己说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项元筠笑了,“那你搬回来住。”
忧郁的基调在温赐心中降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懒得想。他只是真情实感地忧伤着,难受着。
“哦。”
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可怕地断裂了,无声无息的。
他只求一个出路,做什么都可以。
温赐抽出插兜的双手,丢下背着的书包,掏出一张试卷,递到项元筠面前。项元筠接过拿在手中,眼睛却没在分数上停留。他翻了翻试卷,一一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地理试卷。其实项元筠早在批改完毕后看了一遍,哪里有问题他都知道,此刻不过是顺着温赐的意思来作秀而已。
温赐脸烧得通红,羞愧使他低下了头,他站在项元筠身前,十根手指绞得很紧。
“坐。”
温赐勉强坐下,项元筠便凑过来,从第一题开始为他详细讲解,俱一解惑。从山谷讲到平原,从冰岛讲到非洲,从季风一直过渡到土壤……项元筠讲了很多。温赐睁大眼睛在那张薄薄的试卷上来回扫视,不经意间,目光便追随着项元筠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思绪被带入一个个瑰丽的图景中去。
不可否认,项元筠是个优秀的教师。他讲得生动有趣又紧扣考题,能在细微处发散重要的知识点,能让学生把很多看起来不相干的知识点联系起来,运用起来。而温赐恰恰缺乏这种能力,所以他学不好地理。
时间在指缝间逝去,再抬头时,窗外已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