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听话的男生梗着脖子把女生护在身后,顶撞校长说是我主动追她的,你别处罚她。校长气得让他在周一的例会上当众检讨。
当年亲眼目睹那一幕的每一个人还在津津乐道。男生看着台下的女生第一次不施粉黛的脸,连头发都规规矩矩地扎在了一起,面庞素净憔悴。于是他把校长盯着三天才写好的检讨书撕碎扔在地上,昂首挺胸地念了首情诗献给自己的女朋友。
时至今日,宋远依然能准确地回忆起那首诗的内容,毕竟它后来被尊为A城一中学生的精神指引,一届届的流传开来。
我曾用风对你说过爱,
如沙地上小动物的嬉戏,
或像风暴的器官充满怒火;
我曾用太阳对你说过爱,
将青春的躯体染成金色,
为所有真纯的东西微笑;
我曾用云彩对你说过爱,
它们是逃亡的忧伤,
支撑着天空忧郁的前额;
我曾用花草对你说过爱,
轻盈透明的生灵,
身披着突然绽开的鲜红;
我曾用流水对你说过爱,
光亮的生命
蒙上阴影的河底;
我曾用恐惧对你说过爱,
我曾用快乐对你说过爱,
用过厌倦,用过恐怖的词语。
但是这样还不够:
在生命的彼岸
我愿用死亡对你说爱;
在爱情的彼岸
我愿用遗忘对你说爱。
然后他跳下台来堂而皇之地拉着女朋友的手跑了,女生挑染出蓝紫相间的长发在奔跑中四散开来,那一刻全体学生热血沸腾,欢呼雀跃。地中海的教导主任顶着皮球般的肚腩在后面穷追不舍,校长惊讶到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动弹。
尽管老师严防死守,也挡不住学校的大部分学生对他们的偷偷接济。宋远和晏文初也从早餐费里凑了一百块钱,为这场盛大的逃亡添砖加瓦。
所有的知情人都默契地隐藏起仅仅一个月两个人就因为钱花完了灰溜溜地跑回家的后续。
很多年后,有校友在街边偶遇那个男生,感慨地说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你们两肯定会在一起一辈子。已经略微发福的主人公只是笑着说当时年轻不懂事,后来和我老婆提的时候被她笑话了好久。他的手上满满当当地拎着东西,全是趁着超市促销给孩子带的尿不湿。
而故事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早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后来只流传出一张入职的证件照,里面的人端庄典雅,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半点都看不出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不良少女的影子了。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有些故事只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就好了。
他们慢慢地走着,走过学校里的每一个地方。晚霞把校园都染成了橘红色,操场上的旗杆空荡荡的。穿着校服的学生肆意地奔跑在球场上,在渐行渐远的记忆里,宋远还是能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他也曾经像这样无忧无虑过。校园的广播声准时响起,音质还像是猫抓坏的木板,歌曲里混合着令人抓狂的杂音。
晏文初预感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最后一次认真地看着宋远,迎来了自己结局的落幕。
“我以为如果你能记得我,也许我就可以不用走。”
宋远剧烈地耳鸣着,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但真正应该存在的那个声音却正在消失。
当晏文初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中,宋远的周围已经空无一人。门卫过来驱赶这个独自在校园游荡了一天的男人离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时疏忽把人放进来了。
宋远走出校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建筑物,还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宋远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几天,彻底醒过来后,精神好了很多,他终于把许久没有开机的手机充上电,李强的消息一条一条弹了出来,问宋总你什么时候从A城回来?公司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宋远打着字,回复说我现在就回来。
临近登机,宋远又扫了一眼手机收到的信息。早就被拉黑的许世德不死心地换了账号重复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话,宋思凡问宋远有没有给自己带什么特产,安知意想看看A城现在的景色。
宋远回复了宋思凡,又点开安知意的聊天框,在相册选了几张照片犹豫了一会还是删掉了。
他不是不知道安知意喜欢自己,也不是不懂许世德示好背后的含义,只是当他再次回到空荡荡的人世间,好像已经习惯于孤身一人了。
机窗外的云层翻涌着,宋远看着逐渐缩小的城市,他想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回来了。
咖啡店里的窗户满是雾气,宋思凡把手套和围巾摘下来放在旁边空着的座椅上,说最近有个很有名气的纹身师在B城也开了工作室,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宋远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臂,无法想象上面会刻下什么印记,他喝了口杯子里的热可可,回答说:“我挺怕痛的,纹身这种事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那你陪我去看看呗,好不容易把你这个大忙人约出来玩。”宋思凡招呼着服务员过来。
旁边的学生叽叽喳喳围成一团,讨论着今天的出行计划,听到日期的宋远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忌日。
这是宋远复活后的第一年,命运的垂青给了他重新再来的机会,所以他把握住了珍贵的馈赠,将过去抛之脑后,现在的人生境遇与临死前千差万别,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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