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走过来一个人站着。
赵含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他没说完。
“见到我很惊讶吧。”那人笑笑，十分自然的走到他对首坐下。
短暂的楞怔后，赵含恢复了平常，他自若的微笑，“有一点意外，但还不至于惊讶。”
“是么？”女人正将落到胸口处的波浪卷发拢到一起全部放到右肩后，顺便调整了一个端庄优雅的坐姿。整理好一切，她正视男人，脸上恰到好处的甜美微笑，“这话从别人那里出来我是不信的，但是赵先生么”她语调拉长，最后真挚的肯定，“我信。”
乍然听到这称呼，赵含还有些不适应。但是不管信与不信，两人毕竟不是谈论这些的关系。他主动出声询问对方来意。
刚开口就被打断。
“不对”女人笑得依旧，无一丝瑕疵。“许久不见，我想有一些改变是我必须要提醒赵先生的”，她否决对方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该叫我蒋太太了。”
赵含脸上微不可见的一僵，一瞬而过，他笑着点头，满足对方的批评，改正，“是的，明小姐，我该要叫蒋太太了。”他没停，并不在意对方究竟在意什么称呼，接着问人，“蒋太太有什么事？”
明华笑里多了一层满意，由衷的赞美，“赵先生，你真的很会做人。你是知道我的，别人对我的好我是不能忘记的。”她捂嘴轻巧一笑，似乎有些羞涩，“我先生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真是他的荣幸。你让他做到真正的成功，极大的耐心使他学会许多东西。我作为他太太，也一定不能忘记你的好。”
这真情流露如此感人，如果彼此换个身份换个相识，必然是好的。
赵含如此温和稳重的人，笑中夹着只有自己才最清楚的微丝干涩，“蒋太太，你突然变成这样，真是让我...”条件这么好一个女孩子，容貌，家世，学历。无一不是顶上冒尖多少人难以企及的娇子。“让我都要有些无所适从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相处这么多年，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一定知道，我是只会祝你和蒋先生幸福的。”
明华甜甜的笑容扩大，并没有被赵含的直接弄得丝毫慌张，她就这么优雅的坐在那里一字一句说着，中途不忘整理肩膀落下一些的针织外套。“知不知道的不重要，但是赵先生，你一直活得这么正人君子，想必不知道一件事。”
“人有时候是需要一些做小人的快乐的。”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我常常会想，你是生下来就这样温和么？未必见得吧？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和我一样，一样的慌慌张张，一样害怕面对自己”越说声调越是优雅，“一样倚靠着这个男人。”讲到这忽打住，不讲下去。
“我这么突然可能是会让你有些无措，但这也是情理可源，况且这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么？哪能有人一直做好人懂道理的？我不过是诚实面对自己而已。事件往往是一环套一环，人也是，一个套一个。我需要面对自己，难免也要牵扯上赵先生面对自己。”
赵含不由为人的逻辑佩服，“蒋太太，你这样说，我面对什么？”
明华忽然站起身，笑看着赵含，“面对我一种想要实现年少时荧幕上所看过的小人冲动。”
赵含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但还是慢了一步。
赵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那人面前发生这种狼狈尴尬。
他一闭眼，鼻间就是那阵粘稠混着苦味的潮湿。他完全睁不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耳边忽然乍起女人的尖叫辱骂声。混乱中，谁一把捏住他的腕，他毫无安全感的挣扎不过被蛮力扯进一个宽阔胸怀中，后背往后紧紧贴在坚实的胸膛上，奇怪的，这陌生的怀竟是让他些许慌乱的心镇定不少。
很快，一张毛巾沾上他的脸颊。鼻尖除了咖啡的苦味还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清香。他能感受到对方擦拭动作的小心仔细，甚至是谨慎，但是那人从头到尾没问过他一声，疼与否。
凭着内心深处一种悸动，赵含从那矛盾中品出来一股熟悉。于是即便双眼已经被擦拭过，他没有睁开，想要多在那股熟悉中沉浸片刻，直到对方的手指最后一次拭过，彻底离开他的脸，提醒他，“可以睁眼了。”他才甘心睁眼。
那抹疑惑成为真实。
墨眉，星眸，挺鼻，薄唇，削脸。
他第一次望见对方口罩下的真实面容。又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对对上那双眼。
近到他几乎坠入那眸中深蓝漠黑，意识模糊的脱口而出，“你今天没带口罩。”
对方侧过脸，眼皮微阖，顶光顺着他山根拔起的鼻梁骨抹下来，落到微微起伏的唇峰，最后归于尖削的下巴。他鼻间哼出一个单调的音，“嗯。”
这般简短的淡漠，却如此拨人心弦。
因为只有赵含知道这冷漠下藏匿着什么。
不能再想下去，羞耻感使赵含停住回忆，拉回现实，他站在狭小的工作间内。四周墙下堆着许多箱子，似乎用来放杂物的。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潮湿。换洗的衣物被人装在袋子中放在一旁厅中见过该是多余废下的椅子上。
鉴于上次的经历，他先确定一番袋中衣物齐全，才开始脱下衣物。
但是巧合往往如此出乎人意。
他浑身只着内衣时，门忽然从外打开来。
赵含浑身僵住，目视那人走进来，一步步的靠近，然后十分自然的递给他一张毛巾，“刚刚可能没擦干净。”或许是赵含脸上的异样使得他多加补充，“新的。”
但赵含一定不是只想听到补充一个新的。然而一回生二回熟，他不会再像上次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涩破绽。他能维持住自己的平静。
问题发生在对方身上，似乎想起来什么，脸上的终年冷淡忽然就裂了缝。
“对不起。”
这忽然而来的道歉完全出乎赵含的意料。
紧随道歉之后的是迅速往门退去，似乎为冒犯到赵含而极为愧歉。可他上次分明不为所动。即便赵含出声提醒，不过投石入海。
一切发生的这样意外且快速，赵含根本来不及多想，他就着这一身的不知羞耻，猛往前一步叫住人，“没关系”他谎骗对方，“我们都是同一个性别，这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