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当然会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傅卫军想,他指定会在白金瀚三楼角落的套房里住到死,最有可能的是横死。他人生的结局早就一目了然,无非是被砍死,也有可能是被打死,但最起码应该会死在高启强面前。幸运的话,死前可能还能看到高启强为他皱着眉头,露出些不舍的表情,如果再多些妄想,或许还能看他为自己流点眼泪。
那也够本了,傅卫军抽着烟,目光追随着飘向白云的烟雾,看它们被透明被玻璃挡住,怎么都逃不脱这看不见的牢笼。
高启强流眼泪可真他妈的好看啊。
眉头轻轻蹙着,一双眉尾会稍微抬起,厚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在含着泪的眼珠上投下流畅的阴影,显得他的瞳孔又深又暗,让人看不清里面的血丝。饱满微翘的嘴唇张着,喃喃地念着什么,湿软的舌尖隐约能透过雪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一小点,呼吸的热度就从那里一丝一丝地透出来。透明的泪在睫毛上凝成珠子,顺着光滑的腮缓缓向下滑,汇集在丰润的下颌,最后沉得坠不住了,砸下来,变成一小朵冰冷的花。
很像东北的初雪,细小的雪沫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用手去接只能接到一点冰晶,很快融化在体温里,再也找不见了。
傅卫军又抽了一口烟,透过它去看窗外暗淡的阳光,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天方夜谭,这世上除了他姐,大概没人会为了他掉眼泪。
不过也难讲,傅卫军咬着只剩下的烟屁股思量了一会,估计他姐可能也是够呛。
如今他们天南海北各在一方,连联系都不敢,就这么挣扎着活着,哪还有空去哭啊。
掐灭了烟头,傅卫军推开窗,他掸干净了身上的烟灰,想到有时候高启强会捏着他的脖子,贴在他戴了助听器的耳朵旁叮嘱“少抽点,对身体不好”,然后递给他一小杯陈皮茶。那杯子统共就乒乓球那么大,傅卫军三根手指托在手里,都怕一不小心把它给捏碎了,里面的汤又红又亮,只不过一股怪味,每次傅卫军都像喝中药似的往下咽。不过他还是爱喝,不管味道如何,至少那口滚烫的茶,一直能烫到他的心里。
对着窗外湿润的海风吐尽肺里最后一点烟,侧头不经意看了眼身旁的玻璃,傅卫军才看到自己脸上还带着点二傻子似的笑。
那点烟终于毫无阻拦地向上飘去,奔向遥远的云端。
晚上的白金瀚嘈杂无比,然而对于傅卫军来说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无非就是周围路过的人多了些。在高启强不带他出去的时候,他就像条尽职尽责的看门狗,抄着口袋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也不玩手机,就这么看着人来人往。有时候遇到撒酒疯的客人,在一旁的傅卫军就直接上手把人往后巷里拖,最大程度的免了小姐和服务员的麻烦。
久而久之,不管是客人还是服务员都知道傅卫军在也能镇得住场子,并且唐小虎对此也不说什么,轻描淡写地告诉手下,如果遇见了得罪不起的客人,拦一拦傅卫军也就得了。从此之后,白金瀚里的人,看到傅卫军喊出的那句“军哥”,倒有了八九成真心的味道。
尤其是那些满场飞的小姐少爷们,喊出口的“军哥”更勤快,看向他的眼神更缠人。傅卫军本身就长得年轻好看,精瘦的身体高挑的个头,就算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又不是没有鸡吧,那些个胆大也不是没试过往他怀里钻。只不过裹着旧大衣的傅卫军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板着脸连个笑都没有,从头到脚都油盐不进,众人只能在背后悄悄说,还是强哥会调教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傅卫军厌烦地瞪着怀里撞进来的姑娘,见她还抓着自己的外套不松手,傅卫军不耐烦地比划了个手语,叫她离远点,也不管人看不看得懂。哪知道那姑娘摆了摆手也用手语回他,军哥,求你帮帮我,我今天不舒服,里面客人不让我走。
傅卫军这才撇着脸看她,那姑娘盘好的头发有些散了,她见傅卫军没拔腿就走,顺其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继续比划,谢谢军哥。
傅卫军愣了一下,那姑娘抬起的脸,惊慌的面孔在凌乱的灯光下有些熟悉,他被动僵硬地抱着柔软的躯体,不自觉的慢慢往前走。
附近的服务员见是傅卫军搂着在上钟的小姐,也不去拦,那女孩趴在傅卫军的肩头,机灵地回头冲后面喊了一声,“我今天跟军哥了啊,帮我跟里面说一声”,就靠着他往电梯里走。
直到进了电梯,傅卫军才松开她,那姑娘很识相地站远了些,她陪着笑打手势,谢谢军哥,今天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