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坐了多久,时间过的似乎比他在这枯等一个晚上还要慢,灯球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投射出扭曲的色彩,他只能感到一块块变幻的残影,光怪陆离地围绕着他,要把他活生生地吞下去。
凌乱的光看的久了,李响想吐,他不知道是眩晕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是从内脏深处涌出的对自己的恶心。
人总是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人也只能想象自己认识范围内的恶,李响一直觉得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但到现在,他才清楚,自己曾经明白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废话。
不敢再去想刚才高启强灼灼的目光,也不敢再想高启强问他自己到底要撤到哪里去的话,李响紧闭上眼,用架在双膝上的手肘撑着头,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你什么也不要做,再等等,再等等,让我想想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李响和高启强都听得清楚,这机械重复的语调,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出口。
“你想办法?”高启强没有安抚李响的意思,他轻笑了出来:“你能有什么办法?”扯过那支空的杯子,高启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浅啜了一口,用平静地声音说:“你连在陈泰面前操我都不敢。”
李响想说什么,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启强,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这幅颓废的样子,倒是让高启强有些惊讶,他心里顿了顿,突然有点盘不准李响的来意。
高启强索性放开胆子推了那塌下来的肩膀一把,让李响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逼他抬脸直视自己。端着酒杯,高启强一屁股跨坐在李响的大腿上,他的姿势比李响略高一点,自上而下地看过去:“要不要我帮你练练?下次聚会的时候好好表现一次,说不定以后你就能上牌桌了,那到时候还真保不齐我得求着你帮我。”
高启强挺着胯往前挪,肥硕的屁股紧贴李响的大腿一直蹭到根部,他熟练地晃了两下,感到屁股下压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堆,只是他磨了好一会,那还是软的。高启强意外地挑了挑眉,突然想通了李响大概是直男,口味也正常,所以对着他这么个男人根本硬不起来。
那今天的通风报信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高启强想,要不是李响被雷劈了突然良心发现,那就是他另有所图。
不过人只要有所图,高启强就不怕,相较于陈泰那帮人,他反而更喜欢跟李响这种人打交道。想要的无非钱、权、色,高启强对于利益的交换从不吝啬,而且如果要图的不是长在他高启强身上,那他自然给的更大方。
高启强的笑终于到了眼底,他又仰头喝了一口:“看来真的是我想错了,李队不喜欢走旱路。”
利索地站起身来,高启强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又回归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丝毫没有勾引不成的窘迫。放下酒杯,高启强豪爽地拍了拍李响的肩膀:“行了,李队,这次我承你的情,其他的您就别管了。要是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李响看着高启强径直向大门口走去,推开门招手喊了个服务员过来:“这里的客人转去三楼,所有消费签我的单。对了,把小虎喊来,其他的让他安排。”
“是,老板。”
李响突起的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来回滑动,他再也待不下去,推开门夺路而逃般的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丢下一句:“你千万别动手,青华区的开发赵立冬一直盯着,你得罪了他,陈泰不会保你的。”
高启强看着他脚步略显踉跄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挥挥手让服务员下去,慢慢转身回到了包间。
“保我?”高启强拿过那半杯酒,又给自己添满,他自言自语道:“陈泰什么时候保过我?”
与其考虑陈泰会不会保他,李响莫名其妙的来这一趟,又急匆匆的离开更让高启强想不明白。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是个套,有什么人在后面要借着李响的嘴,想叫他自乱阵脚,又或者想让建工集团内斗加剧。
高启强来来回回思量了许多遍也没个头绪,想到后来他也累了,不过下套他也不怕,别人给他下套,他也在给李响下套。
无论李响到底还在不在乎当年在旧厂街的那点交情,高启强知道,自己今天说出的这番话,以李响的为人,以后就算不会放他一马,应该都不会太难为他。其实他也不算是在骗李响,只是有些事自己怎么做的,和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别人也没有必要知道,那些他吐露的真心,只是被裹在半真半假的故事里,帮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罢了。
杯子里只剩了个酒底,高启强一仰头全干了,他的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红润的嘴唇中吐出一颗刚才崩进去的尖锐玻璃渣。高启强迅速用灵活的舌头舔了一遍口腔,别说血腥味了,他连一个划痕也没舔到,高启强笑起来,默默点头赞赏他自己,觉得他这张嘴不说谎还真是浪费。
高启强突然想到,在那天的路灯下,安欣曾说过,人说了一个谎,要用好多个谎去圆。但他现在好像走到了另一极端,他觉得自己现在难得想说一句真话,都要藏在好多个谎里才能说得出口。
不过谎话说得多了,说得久了,他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了。
正准备走时,看到桌上李响没带走的玻璃杯,高启强扫了一眼,刚想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又看到李响坐过位置的角落有个塑料袋,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绿字,他歪着脑袋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药店的袋子。伸手拨楞了两下,高启强寻思着要不要找人给李响送家去,他这才看到里面滚出来的是消炎药和止疼药,甚至还有不少治痔疮的栓剂,袋子底部躺着一张发票,刷的还是李响的医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