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七天里发生了什么,那条河的后续又是什么,林久没过问过,系统也就无从得知。
他所看见的是,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刘彻照旧在宣室殿、温室殿和清凉殿之间来回往返。
建元四年,朝堂无大事。
但刘彻有大事。
他的红薯成熟了。
这一天刘彻过来时,林久听见了两道足音,一前一后。
汉宫皆知,神女性情古怪,不喜欢身边有人随侍,因此神女的寝宫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人的,而刘彻的寝宫中人多眼杂。
所以尽管在入秋之后,林久依然住在清凉殿里,没有往温室殿搬,刘彻还是时常过来见她。
但他从没带人来过,今天是第一次,有人跟他一起来见林久这个神女。
走在前面的那个脚步声是刘彻,焦灼而雀跃。
他把红薯种在清凉殿的一口大缸里,这些天以来,他每靠近那口大缸一次,都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不过如此。
红薯、红薯。
他一切野心的落脚点,他此生宏图霸业的开端,他皇帝之路上最重要的一块踏脚石,他想要成为厉害的人皇而不可或缺的红薯。
红薯!
每念出这两个字,刘彻都欣喜若狂。
而今天,就是他要挖出红薯的日子。
和刘彻饱含着情绪的脚步声相比,后面那个脚步声就显得冷静沉稳。
脚步声的主人跟在刘彻身边,很近的距离,步速不快不慢,脚步落地轻捷。
应该是个体型偏瘦,年纪不大,性格内敛的年轻人。或许是刘彻身边的人,伴读,这一类的,不怎么高的身份,但很受刘彻信重。
林久这样想。她不熟悉刘彻身边的人,没见过,因此也就无从猜测这个人是谁。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地走入清凉殿。
林久漫不经心地转头一望。
此时正是傍晚,窗棂大开,她身后是浩大辉煌到无与伦比的汉宫落日,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将要燃烧殆尽的,金红两色的海。
就在这个一天之内天空最辉煌的时刻,她回头,望见刘彻带进来的那个人。
和脚步声反映出的信息相似,那是一个有些消瘦的年轻人,长了一张很沉默的脸,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不怎么说话的人。
林久看向他时,发现他低下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是很正常的举措,她现在是在天子寝宫之中,能留在天子寝宫中的女人,都是什么身份?
或许是宠妃,或许是公主,也或许是其他,但无论如何,绝对都是为人臣子不可多看一眼的身份。
可这好像也没那么正常,林久没见过刘彻身边的人,但也猜得出来大致都是什么样子。
身份尊贵的年轻人,日日出入宫室,随侍在天子身侧,心里怎么会没有日益膨胀开的骄矜和狂妄?像这样的年轻人,在天子寝宫中忽然见到一个女人时,第一反应会是低下头吗?
诚然不该多看,可真的能忍住一眼也不看吗?
其他人能不能忍住,谁也说不清楚。但那个随着刘彻一起走进来的年轻人,真的在一开始就低下了头,一眼也没看林久。
看清楚一个人的性格需要多久?只在一眼之间,林久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武帝晚年残暴,屠戮旧臣。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封万户君侯,终得善终。
建元四年跟在刘彻身边的,内敛至此的年轻人,也只有他了吧。
汉武一朝,以军功著称的旧臣中,唯一一个得到善终的。
卫青。
刘彻看向林久,叫了一声,“神女。”上前与林久见礼。
卫青也跟着他一起向林久见礼,叫,“神女”。仍然低垂着眼帘。
怎么说呢,系统旁观,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像高中生弟弟带同学回家玩,一起向自家姐姐打招呼的样子。
只是林久这个姐姐过于冷漠了,刘彻和卫青向她见礼时,她漫不经心地扫视过他们的面孔,等到刘彻带着卫青去红薯,她也还是远远地坐在窗台上,隔岸观火一般,看着刘彻说,“仲卿,你来——”
卫青,字仲卿。
“我们一起来,”刘彻说,“把红薯挖出来。”
然后这两个年轻人就开始徒手挖红薯。
他们合力把那口大缸掀翻了,倒出了大堆的泥土,然后他们就在泥土旁边席地而坐,从这些泥土中找到埋藏其中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