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散场的时候,敬最后一圈,顾明衍连喝三杯,笑着说自己过去一年欠人情欠太多,他三杯,你们随意,柳玲旁边的秘书喝红了脸,不知是不是醉了,也开玩笑似的接了一句:
“哎,顾总,这不能光喝酒嘛,人情,是要还的。”
“那肯定。”顾明衍亮了一下喝见底的酒杯,“你随便说,但凡有我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柳玲在一旁重拍了一下秘书:“这说的什么话呢!他喝醉了,喝醉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来,小顾,也敬你一杯……”
这场酒宴没过几天,柳玲单独约他出去见面,递了一张病历报告:乳腺癌-中期。
顾明衍吓了一跳,一般人不会把自己的健康状况告诉外人,尤其是癌症这么大的事……
“小顾,霍家的情况,我想你是知道的,宛盈…上次滑雪出事,直到现在都坐着轮椅,就剩下胜霆这孩子……唉,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顾明衍也理解这种情况,想来柳玲这么帮他,兴许也是想他以后能多帮帮她那个笨儿子,霍胜霆跟他也算有多年交情,商业合作上能帮的他一定鼎力相助。
话说到这,顾明衍觉得这谈话应该算挺圆满的,柳玲看他的神情也相当满意,但不知为什么,语气又欲言又止的,支吾了好几句,突然话锋一转,终于说出来:
“那孩子,之前跟我坦白,他…喜欢男生,改不了的。”
“我想着,正好你们也是一起长大……”
再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不对劲了,最后提出了一个…在顾明衍看来简直是荒谬的请求。
从小到大,他还真没关注过霍胜霆的性向,以前有顺嘴问过他找没找女朋友,霍胜霆答没有,顾明衍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这家伙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没女生看上。
“阿姨,这个…也太……”顾明衍心里几乎觉得这荒诞得搞笑了:
“您放心,不用那张纸,我肯定也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帮他……”
“明衍,你结过婚,你应该很清楚。”柳玲打断了他,“有些事、有些财产,不是那层关系,没有那张纸,你动不了的。”
顾明衍沉默了一瞬。
柳玲:“以你的能力,最多两三年,只要能帮胜霆在公司里争得一席之地,之后离了都可以的,说到底,就只是假结婚,领个证,方便财产上的操作,其他你个人生活上的事肯定不会干涉你。这样也不能帮帮阿姨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尤其是顾明衍欠了这么多人情债之后,要再说拒绝的话,很困难。
顾明衍硬着头皮拒绝了。
柳玲也提了很多“假结婚”之后可以给顾家带来的利益,霍家的资产不少,绝对不会白亏待了他。
顾明衍一开始还斟酌着措辞婉拒,说得多了,他的态度也逐渐强硬起来,总之一句话,以朋友的身份,怎么帮霍胜霆都可以,但就是不领证。
那天柳玲非常不高兴,谈话不欢而散。
又过了几天,柳玲的秘书打了电话,旁敲侧击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在瑞德林旗下的医院里,有什么人要照顾?
紧接着,他安插在医院里的值班医生,工作上就被找茬,月度表现评价为不合格,要是再有两次不合格,就会直接辞退。
这算是敲打了,顾明衍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得了人家那么多的好处,需要帮忙的时候,又那么强硬地拒绝,实在是说过不去。
之前还能通过柳玲的关系,去到五楼病房对面的行政办公室,那里是离沈钰最近的地方。
现在他进医院大门,之前点头打招呼的保安像是不认识他,说要登记申报,批准了才能进去。
一直以来,即使听过那么多专家医生的见解,听主治医生说沈钰情况越来越差,顾明衍心底最深处也依然抱了一丝天真的希望,觉得兴许有一天,沈钰就会好好地醒过来,彻底恢复健康。
直到这次心脏停跳。
雪花落在发梢上,围巾松动了些,寒风钻进脖颈里,顾明衍低着头打了个抖。
…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病情再糟糕下去,如果真的死了,那他无话可说,人都不在了,做再多的事也是徒劳。
如果沈钰还能活着,以这种不好的状态发展着,大概率就像医生说的:植物人,即使醒过来,很大概率也是行动迟缓、痴呆、难以自理,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废人。
沈老爷子在的话,即使养一个这样的废人孙子,对沈家也完全没负担,但沈老爷子已经八十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
一旦老爷子走了,沈家其他亲戚根本不可能会来管沈钰,甚至动点小手脚让沈钰跟着他爷爷一块走了,到那时……
该怎么办?谁来处理这些事?
…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脑海里,高功率的水泵工作着,所有情绪被稀里哗啦地抽干了。
顾明衍记得小时候妈妈教他这一招时跟他说过,其实人这一辈子从生到死都是孤独的,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和自己相处。
和自己相处的两分钟到了,顾明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驱车离开,他奔赴机场,身后是潇潇雪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