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御剑带人的方式和灵枝截然不同,即使南妄根本没有站在她的剑上,却依然随着她腾空而起。
南妄的脚下空无一物,但却有一种踩着什么东西的感觉。
他被看不见的力量托起,稳稳当当地立在空中,跟在杜雪泠身后。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术法,仅仅只是因为因为杜雪泠对剑的掌控已至臻境,任何东西在她手中,都可为剑,琉璃是剑,以理服人也是剑,风是剑,雪是剑,万物都是剑。
杜雪泠带南妄来到了器宗。
这是南妄第二次进入器宗的山峰,第一次便是灵枝找他来看大师姐热闹的那回。
器宗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可那个会笑着跑出来迎他的五师妹,却到处都找不见踪影。
杜雪泠问:“你看到了吗?”
南妄勉力从喉咙口憋出一声“什么”。
“花。”
杜雪泠带着南妄降低了一些高度,指着器宗路边的灌木说道。
大雨已经停了,天却还未放晴,器宗广场上空无一人。
南妄朝着地面看去。
花,花……花。
“我,我看见了,黄色的小花。”
器宗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灌木中开满嫩黄色的小花,花瓣上垂着沉沉的雨滴,晶莹剔透,玲珑可爱。
上次来的时候,器宗就已开满了这样的小黄花,只不过南妄并没有多加留意。
如今再见,只觉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是黄蝉花,它的另一个名字你或许听说过,无心花。”
杜雪泠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无比轻松,仿佛此刻的她所说的,只是茶余饭后的闲散逸事,而并非只有真传弟子才知道的秘闻:
“七窍玲珑心不死不灭,依附宿主而存,但七窍玲珑心无法寄托在有‘心’的生灵上,唯有无‘心’的黄蝉花,才可以容纳七窍玲珑心,青云门里到处都是这样的黄蝉花,只不过器宗的环境温暖潮湿,最适合黄蝉花的生长,上一枝生出灵识的‘灵枝’,便是在这里——诞生的。”
“……什么?”
南妄的脸上渐渐染上惊惧。
大师姐说的每一个字他好像都知道,但是连在一起,他却什么都听不明白。
什么黄蝉花,什么七窍玲珑心?
什么……灵枝?
灵枝是他的五师妹,他们前几天还一起吃过猪蹄。
灵枝是花木生灵,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花木生灵……才对。
这些开遍漫野、近乎廉价的黄蝉花,又算什么呢?
南妄的眼眶滚烫到发痛,像是被这雨后花海的唯美景色灼伤了一般。
杜雪泠微微笑着,那笑容平静到令人感到悲怆:“七窍玲珑心是宗门至宝,不会在秘境中毁灭,秘境一旦终结,七窍玲珑心便会重新回到青云门,要不了多久,新的‘灵枝’,就会诞生了。”
“新的……灵枝?新、的、灵、枝?”
南妄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了。
知道仙狐秘境崩溃的时候,他没有落泪。
他想,没关系,仙狐秘境在原著中也崩溃过一次,再多崩一次也不算什么。
知道灵枝的魂灯已灭,他没有落泪。
他想,没关系,灵枝并非凡人,七窍玲珑心不毁不灭,原著中的灵枝也是死而复生的。
直到此刻,直到现在,直到他听说“新的灵枝”。
新的灵枝。
是他错了,他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其实他根本一无所知。
就像那条他原本只能仰望的登龙之路一样,眼前的一切——这些在风雨中飘摇的黄色小花,才是书中不曾提及的——残酷真相。
七窍玲珑心不会死,死的只有灵枝。
原著中,也是如此。
死的是灵枝,复活的,也是灵枝。
只不过,是新的灵枝。
那个声振寰宇的天才炼器师,并非南妄认识的五师妹灵枝,而是七窍玲珑心附着的的下一根、生出灵智的——黄蝉花枝。
“呜呜大师姐……”
南妄哽咽着、说着断断续续、没有逻辑的话:
“大师姐,我,呜呜……五师妹,五师妹手里还有我的十,十二张图纸,到时候,到时候她还会记得吗,还会记得我给她的图纸吗?她还会记得我们说好的、说好的呜呜呜煎饼摊吗?”
杜雪泠答非所问道:“图纸可以再画,每一任七窍玲珑心……都是炼器高手。”
“……”
南妄说不出话来,只能无意识地摇头。
他想到他和灵枝说好的图纸。
他想起那个凉爽又燥热的午后,灵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成为器宗最年轻的首座。
他仿佛看见那时的风朝他吹来,落到脸上,却成了滂沱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