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泥土,翻不得身。
这是一个当父亲对女儿说的话。
竟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原来是要她沉入泥里,他们才高兴,那?她讨了旁人的欢心,自己会不开心。
取舍两难全,她不后悔。
阮嫣曾说她没长心,不知人情冷暖,此?时?心口蔓延上来的寒凉,她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也说不清是何感受,只觉发着涩,有些难受。
白?明霁头一回没去反驳,也没发脾气。
恶毒的话脱口而出,说完白?之鹤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想到长女的脾气,指不定她又要对自己发威了,到底有些发虚,窥了她一眼,却?见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半晌都没吭声,似是被?他的话骂得呆住。
这番模样,倒是让那?张脸褪去了锋芒,稚嫩的面孔带了些茫然。
她也不过才十七。
可她做得事,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的姑娘。
当今的白?太?后与他白?家并非同宗,隔了不知道?多少代血脉。
当年先帝微服时?邂逅,一见钟情把人带回宫中,万般宠爱,更是封其为皇后。
谁都知道?这位白?太?后是个孤女,母族早就没了人,跟了先帝三四年,跟前也没有个儿女。
当年白?家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全家人铆足了力气去巴结她,可白?太?后的性子实在难以摸透,没有人能成功,最后竟被?她白?明霁结交上了。
她便是拿着这一点,使出计谋赶走了阮嫣,让所?有人看了他的笑话。
她的本事还远不止于此?。
由白?太?后做媒,她嫁入了永宁侯府晏家,成为了晏家少奶奶,他连摇头的资格都没。
而这晏家,正是另外一颗压在他胸口的石头。
这些年晏家仗着自己与皇帝的关系,将他这个兵部尚书,毫不放在眼里。
他晏侯爷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官员考核、升调封赠、颁发政令,只要涉及到他晏家军,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哪回问过他的意见?
稍有不妥,便会被?晏侯爷找上门骂一通。
两年前,大宣越过边线,挑衅滋事,明显乃故意所?为,目的是想引大酆兵将入城,将其活埋在黄沙沟里。
晏侯爷提出攻打?大宣,他持反对意见,认为当下?并非乃攻打?大宣的最佳时?机。
晏侯爷骂他懦夫,坚持出兵。
之后他这个尚书的脸,便被?晏世子打?的啪啪响。
晏长陵亲自带兵,在黄沙堆里与大宣大战三场,三次大获全胜,夺下?大宣一片山脉,以此?为驻守基地,立下?赫赫大功。
他也因此?被?封为了少将。
此?后,晏家愈发如日中天。
为了给晏家那?帮子人让路,他不得不委屈自己的人,点的兵将被?临时?换下?来,答应过的升调,突然被?抢,无法?与人兑现。
这样的事并非一次两次,举不胜举。
在内,有个压得自己喘不过去的女儿,在外,又有个压在自己头上让他翻不了身的晏家。
这两人,居然联了姻。
他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前不久,那?位大人找到了自己跟前,拿出一份东西来,向他讨一道?兵部的印章。
他看着那?张一字未写,空空荡荡,却?又一有尽有,连玉玺的印都落上了的东西,惊恐万分。
惊恐归惊恐,很快反应过来。
对方为何要来讨他兵部的印章?
他的印章,除了平常的政令升调之外,颁发军令也缺一不可……
而此?时?在边关打?仗的只有……
——晏家军。
他又不是傻子,当下?拒绝,“今日下?官什么也没见到。”
那?人却?道?:“大人当真就愿意这么一直忍气吞声,被?人欺在头上一辈子,当个窝囊废?”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前段日子,一位跟了自己十年的属下?,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转入后方的升迁机会,结果?却?被?晏侯爷抢去,给了一个刚立了功的新兵。
他心头憋着气,奈何如今的兵权,还是握在了皇帝手里。
晏家乃皇帝的宗亲。
这个兵部尚书不过是个挂牌的,当得极为窝囊。
对方又道?:“大人放心,我同大人一样,也憋屈,也害怕啊。如今晏家的势头太?大了,咱们留下?这个,只为不备之需,等将来当真到了翻不了身的地步,谁来救咱们?不过是留下?一道?保命符……”
忍了这么久,心头到底还是不甘,他鬼迷心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