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鹿台已多年未用。
春蒐之事交由璟王和兵部负责, 禁军林统领和太子护卫府军前卫陆无疾一同协助——虽说是相助,实际上却是监视姬恂。
三月上旬,草长莺飞。
燕平帝仪仗从京城出发, 半日路程到达扑鹿台。
圣上神色似乎没之前有精气神, 暖风吹来还咳了几声,百官拜见后便被扶进了大帐中,单独召见姬恂。
入夜后, 篝火燃起。
陆无疾借着来传话的空当来见姬恂, 见左右无人, 问道:“陛下单独留你说了什么?”
姬恂下意识抚摸鸠首杖, 手落了个空才记起已给了楚召淮, 他歪着身子在灯下懒洋洋擦着箭尖:“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夸赞差事办得好,还赏了本王一碗药。”
陆无疾吓了一跳。
上次赏药之事他也听说了, 忙道:“你家小神医不是让你别乱喝吗,你不会……”
姬恂似乎被这个“你家小神医”取悦了, 淡淡道:“出来便吐了, 没下肚。”
陆无疾松了口气, 可很快又开始替他忧愁:“账目的事,你可有应对之策了?虽说是布政使还有几日归京,但账目八成早已送到圣上跟前。”
“真操心。”姬恂懒懒道,“有这闲心你倒不如好好保护太子殿下。”
“就多余关心你。” 陆无疾翻了个白眼,“此次春猎八成就是宫中三人为你准备的坟冢, 你还没带多少暗卫就过来, 这不是来送死吗?况且大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 当心被反咬一口。”
姬恂漫不经心道:“此处风景正好,做坟冢死也瞑目。”
陆无疾:“……”
姬恂此人野心勃勃, 手腕强横,就算又疯又病多年,依然在燕平帝手中牢牢把控晋凌兵权,没有撒手半分。
这种一步步往上爬想要权利之人,绝不会做出束手就擒之事。
大帐外传来侍卫的惊呼声,紧接着六出摇着尾巴冲了进来。
姬恂将它唤到跟前,手指翻飞两下,六出嘴上戴着的止咬笼应声而掉,终于得到自由,雪狼猛地甩了甩脑袋,高兴地嗷嗷叫。
陆无疾沉思半晌,犹豫着道:“王爷有何打算?”
姬恂笑眯眯抚摸着六出的脑袋,心不在焉道:“自然是给机会让他们动手,否则戏要如何唱下去。”
陆无疾一怔。
猎场安顿一日,在择选好的良辰吉日祀官祭天,众臣跪拜。
燕平帝年纪大了,一箭射出去将早已准备好的狐狸射中,开了彩后,马蹄终于在猎场奔跑起来。
姬恂一袭猎袍端坐轮椅上,日头一晒,额间和脖颈已沁出汗水来。
太子握着一把长弓,含笑着道:“皇叔不去狩猎吗?”
姬恂笑起来,谦虚道:“还是不了,本王怕随便一出手,整个扑鹿台的猎物都被本王猎到,到时都察院又得参本王嚣张跋扈。”
太子:“……”
太子强忍着端庄,笑着说:“皇叔说笑了,春蒐围猎兵部安排妥当,不少世家子弟已开了彩头,与臣民同乐罢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何来参不参的。”
姬恂眉梢动了动:“太子殿下想同本王比一场?”
太子道:“孤箭术不精,哪敢不自量力——无疾。”
陆无疾单膝跪地:“属下在。”
“这是府军前卫统领陆无疾,武艺高超,皇叔应该认得。”太子假笑着道,“何不以这把长弓作为彩头,父皇亲赐,千金难求。”
姬恂唇角一勾:“如此甚好。”
太子笑了起来,不着痕迹朝着左右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众人悄无声息握紧手中的刀,只待璟王离开大帐,到了无人之处……
陆无疾背着弓箭翻身上马,等着和璟王殿下比试。
姬恂动都懒得动,吹了声口哨。
六出摇着尾巴狂奔而来,一头栽在姬恂腿上,唔唔叫着。
雪狼身形高大,对周围除了姬恂以外所有人都有敌意,太子脸色一白,不着痕迹往旁边撤了几步。
陆无疾蹙眉道:“璟王殿下不上马吗?”
两人在外面向来不和,春猎让一个瘸子上马打猎,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
姬恂抚摸着六出的脑袋,笑着道:“六出,去和陆统领比一场。”
六出冲着陆无疾“嗷呜”一声,身形宛如闪电,倏地窜出去,打猎去了。
陆无疾:“……”
太子脸色难看极了:“皇叔这是何意?”
“嗯?什么?”姬恂不明所以,“不是太子殿下说的,要比试一场吗?怎么,陆统领还不动身,难不成真要输给一只狗?”
陆无疾被如此羞辱,怒道:“你!”
姬恂凉飕飕看他。
陆无疾脸色阴沉至极,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看向太子。
太子几乎将牙都咬碎了,只能给陆无疾一个眼神。
陆无疾满脸耻辱地策马,追狼去了。
姬恂交叠着双腿坐在那,懒懒喝着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