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事情,才是常情。
李琩上任左卫大将军当天,左卫长史嗣鲁王李颖,暴卒。
就连李琩自己都懵逼了,你什么时候死不行,非得这个时候?
咋滴,我克你啊?
年关刚过,上元节即至,又死一个王,李隆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是故意恶心朕是吧?
好好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眼下这种时候,注定了李颖的死讯只能压下来,宗正寺和鸿胪寺低调办丧,一切从简不可声张。
信安王李祎的亲弟弟,嗣吴王李祗(zhī)接替了左卫长史。
人家俩是亲兄弟,爵位按理说应该是老大李祎承袭,但他主动让给了弟弟,可见兄弟俩的关系非常好。
六十岁的李祗比他大哥年轻二十岁,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妈生的。
人家刚来,李琩做为顶头上司,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真是蹊跷了,他近来身体并无不适,怎么突然便暴薨了?”李祗现在都有点后怕,因为李颖比他岁数小,走的却比他早。
那么他什么时候走,真说不准啊。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人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同辈人的死讯,因为会陷入一种奇特的伤感情绪当中,感叹世事无常。
是的,死的这个李颖,跟基哥也是一辈儿的,可想而知,基哥眼下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几月之间,死了三个同辈兄弟,太子会不会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李琩对李颖的死,意外的是对方死的不是时候,并不是觉得对方的年纪就不能死。
唐代的暴卒,那肯定还是心脑血管疾病嘛,心梗啊,脑梗啊,脑出血啊之类的,但这些大病提前肯定是有预兆的,估摸着是李颖没当回事。
大唐的暴卒,通常都会被认为是累死的。
好在眼下自己的立场比较特殊,不会有人拿李颖的死来做他的文章,否则就是下一个李适之。
不难想象,李适之眼下也是懵逼的。
“从右卫调左卫,你老熟悉政务,还是要多担待一些,”李琩表现出来一个侄子辈该有的敬意。
李祗哈哈一笑:“你就不怕我暴卒啊?五府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我帮你盯紧点便是了,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太指望我了。”
“好好好,您说怎样就怎样,”李琩笑道。
李琩这支是李治的后代,李祗是吴王李恪的后代,李适之是李承乾的后代,都是李世民的子孙,关系自然更近一些。
“隋王私底下,与李适之有来往?”李祗问道。
其实这样的话,本不该问出口,忒不合适了,你这不是明着问,你俩有没有勾结?
但是李祗就是这个性格,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他哥哥那么多心眼子,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人家也是抗击叛军的宗室大佬之一。
李琩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李祗这个爽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如果人家觉得自己是个滑头,今后恐怕就不会怎么信任他了。
于是李琩笑道:
“我这辈子,醉酒的次数不算少,有一半来自于李宪台,不过我们平日的宴饮,只是私人交情,并不涉及任何公务,这次他推荐我,肯定还是存了一些私心,毕竟我们的私交还算不错。”
李祗点头笑道:“适之海量,京师闻名,不过与汝阳王应在伯仲之间,仙客疾重,致仕是早晚的事情了,隋王觉得,左相之位,适之合适否?”
一口一个仙客,一口一个适之,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与这俩人的关系不错。
牛仙客就不要说了,是他亲哥哥带出来的,直呼其名并无不妥,那么李适之做为宗室大宗如今在朝堂的代表,自然会获得宗室的一些支持。
李琩道:“左相如果致仕,此位非宪台莫属,我还是非常看好他的,也希望它能够接手,就当是一种私心吧。”
“私心亦是公心,”李祗似乎对李琩的回答非常满意,笑道:
“真正为大唐考虑的,还得是自己人,这就是为什么李林甫担任宰相时间最久,但是他的一些做法,常常惹人诟病,若有适之辅佐,可能会有所改善。”
得,我听明白了,你支持李适之啊?那么李祎什么意思?他不会也掺和进来吧?
李琩对李祎还是了解的,因为宁王经常会提到对方,做为整个开元朝风头最盛的宗室成员,不被惦记是不可能的。
李祎返回长安之后,其实一开始并不安分,那么大的权利,那么大的威望,谁又能忍心抛弃呢?
但是宁王李宪,一直在帮助李隆基压制对方,渐渐的时间久了,李祎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再不收敛恐怕是死路一条,于是彻底放权,赋闲在家,修身养性。
那么李祎应该不会掺和,多半是李祗自己的想法。
“吴王与我想法一致,可见你我是同道中人,今后定要多多亲近,很多事情,我还需仰仗您啊,”李琩刻意放低姿态道。
因为他要拉拢这个人,至少要糊弄住这个人,反正不能让他跟自己对着干,否则左卫大将军,岂不是白争取了?
李祗笑道:“谈不是仰仗,互勉吧。”
东宫,有着非常完善的训练设施,虽然很多已经陈旧不堪,但因为日常养护得当,将就着也能用。
李嗣业已经彻底钻进去了,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在训练飞龙军,就是在分析每一个军士的性格及身体特征。
他要做到对每一个人都心中有数,因为三月份的比武较技,右金吾只出五十人,那么他们这边肯定也是选拔出最优秀的五十人出来对垒。
这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他绝对不愿放过。
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几乎是藩镇将士的标签,李嗣业能从那么多猛人当中脱颖而出,可见是猛人当中的猛人。
不足十天的急训,飞龙军直接累死了四个人,剩下的叫苦不迭,背地里将李嗣业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要不是李嗣业眼下没有媳妇,恐怕他们也会在心里将人家媳妇给草了。
“底子大多都还不错,就是孬种太多,”堂弟李嗣明骂骂咧咧道:
“身上没有那股子气,也没有那股子劲,见到河西那帮牲口,怕不是当场心志被夺,有多大能耐也使不出来。”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战场的历练,那个勇字谈何而来?
都说智兵不勇,飞龙军与何西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脑子比河西兵好使。
同族的小叔李进说道:
“而且我发现一个现象,有些人在故意敷衍训练,为的就是逃避最后被选上,这都叫什么事啊,这帮人怎么能做禁军?真要出事了,他们怕不是跑的比谁都快。”
李嗣业一听这话,赶忙道:
“不要乱说,诋毁禁军的事情,再也休提,你们是觉得自己的脖子硬吗?”
他现在也非常苦恼,飞龙军这帮子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要选五十个最优秀的,那好,我故意装笨藏拙,就不让你选上。
人家河西那帮悍匪,是卯着劲要干你们,你们倒好,一门心底躲呢?
“这个倒也简单,”李嗣业道:
“我们就说,最后与河西对垒的,是那五十个最差的,输了就滚蛋,最后关头,其实我们还是要挑最好的。”
堂弟李嗣明道:“你以为都像安西将士那么好糊弄啊?这帮人精着呢,人家不一定上咱们的当。”
“那就死!”李嗣业发狠道:
“人家河西兵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拿性命要挟,飞龙军这帮人不会玩命,太子已经全权委托于我,这个主,我做了。”
他是非常在意这次的临时差事,事关名声,丝毫不敢含糊,实际上也存了与河西较劲的心思。
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地方的人,最为好勇斗狠,最为好战呢?
实际上,就是我们。
我们爱好和平,但内心其实是好战的。
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万夫莫敌,一人当关,无数流传下来的词语都在告诉我们,我们有着一颗好斗的心。
藩镇军中,更是崇尚武力,李嗣业经常一个打十个,这不是夸张,这是事实。
即使放在后世,我说我要一个打十个,你们只会觉得我自不量力,胡吹大气,但绝不会认为我的想法不对。
这就是好战基因,我哪怕连一个都打不过,但我的想法,是打十个。
纵观全球历史,大规模战争一多半都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你说他们不好战?
他们自己都不信。
战争从未停止,只是隐而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