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素尘仙尊就不等对方回复,转身直接向殿内走去。梅玄音脸色虽没变,眼神倒是沉了沉。他抱住琴的手捏紧了又松开,若无其事的跟着雪如岚走入了三清殿。而其余闲杂人等皆留守在外,没有进去。
大殿内施了术法,远比外面看到的大许多,人走在厅堂里就如同蝼蚁。大殿的穹顶亦布置了术法,天光从正中央像瀑布似的倾泻而下,一尊巨大如山的元始天尊像笼罩其中,金光熠熠,漂浮在半空,慈祥的俯视着三千红尘。走近了才能发现,这尊像居然是由光和灵力聚合成的,其实并无实体。
雪如岚走至最里面的主位坐定,梅玄音仰头看向那尊元始天尊像,略微感慨道:
“本宫记得太清每年祭祀天地,弟子们都要在这大殿里跪一整天。那时我嫌这法像太过扎眼,就闭着眼睛听祭文,听到最后总是会睡着,经常是仙尊在结束后将本宫叫醒的。真让人怀念啊,你说是不是?大师兄。”
“太清已将圣主的名籍剔除,师兄之称,本座恕难应承。”
“呵。”见对方没有招呼自己的打算,悦琴圣主皮笑肉不笑的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好歹我们也有二十年的同门之谊,大师兄又何必如此冷淡。”
“本座公务繁忙。若圣主今日前来只为叙旧,本座可以叫几个年长的弟子与你慢慢聊。”雪如岚倚着高高的椅背,单手支着胳膊,半阖着美目,完全没将梅玄音放在眼里。
“仙尊不好奇悦琴的来意?”
“本座应该好奇么?”
“是了,仙尊当然不会明白。若仙尊也有一腔恨火和血海深仇,你同样会迫不及待的和仇人见见面,好奇对方现在过得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梅玄音随手拨动了几下琴弦,弹出不成曲调的音符。雪如岚抬起眼眸,目光冷箭似的刺向对方狡黠的脸,神色终于认真了些。
“前人已死,太清何来圣主的仇人?”
梅玄音轻笑了几声,柔柔说道:
“不过是玩笑话,仙尊认真了?”
“怎么,你害怕本座认真?”
“……仙尊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听说二师兄下落不明,想要前来帮助一二。”梅玄音将琴平放在膝上:“星衍宫向来精通占卜之术,本宫虽不比母亲擅长此道,但也可以借二师兄的命牌一试。就当……这是我们两门重修旧好的见证吧。”
“星衍宫愿与太清仙府重修旧好,乃苍生之福,本座自当欢迎。但寻人是太清门内之事,便不劳圣主费心。”雪如岚心底冷笑,道了句果然如此。
他挥袖化出一套茶具,在天青色的汝瓷茶杯中斟满了茶水,接着曲指一弹,茶杯便带着凛然杀气直直射向梅玄音。梅玄音眉眼含情,勾住一根琴弦,猛地向外一扯。一缕丝线缠绕上杯子,抵消掉杀气,将茶杯点滴不漏的放回了桌面。
“绛云仙露,好茶。看来仙尊和二师兄的关系,当真如外界所言那般变得恶劣了。不然这大好的机会,仙尊怎么舍得放弃呢?还是说仙尊已有了二师兄的下落?”
“本座与乘云的关系,从来不需外人评头论足。不过本座倒是奇怪,圣主什么时候和乘云这么要好了?竟不惜冒着窥探天机的危险来帮他。毕竟两百年前,是乘云揭发了血祭之事。”
古琴骤的发出“铮”的刺耳裂帛声,梅玄音向来柔美温和的脸肌肉痉挛了一下,衬着嘴角面具一样的假笑极为阴冷瘆人。孔雀眸子和冰蓝眼瞳如刀剑相交,各不相让。可过了一会,梅玄音先转了目光,面色又缓和了下来。
“仙尊刚才不也说了,前人已死,往事如烟,所以本宫早就放下了怨恨。如今人间动荡不安,又有什么比结交盟友、乱世求存更重要的。”
悦琴圣主口里的“怨恨”,不知是指星衍宫被封之仇,而是另有其他。雪如岚沉吟片刻,终于像是对梅玄音的“结盟”起了兴趣,他坐直了身体,食指点敲着扶手,垂下眼眸,睨着对方说道:
“此话不错。与其多一个对手,不如多一个朋友。若圣主有意,不妨与本座谈谈你们重归修真界的计划,为抗衡天灾做准备。”
“悦琴却之不恭。”
虽旧有仇隙,但他们到底是一门之主,利益面前,还算是相谈尽欢。直至月上柳梢头,三清殿内的明灯一盏一盏的亮起,他们才谈完。
命人送走梅玄音后,雪如岚并未离开大殿,而是皱眉坐在主位上思考两派合作的细节。一个年轻且面目朝气的青年低调的从内殿出来,给雪如岚换了一杯热茶,若是有人看到他,便会认出他就是早晨在春鸣居传话的那个心腹弟子。
“师尊,天色晚了,要不要先休息?”
“不必。”
“那……齐珩不打扰师尊了,先行告退。”
“慢。”雪如岚按按眉心,闭眼说道:“珩儿,你跟在为师身边学了那么多年,梅玄音的来意,你看出来了吗?”
“这……”齐珩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这是师尊在考核自己,精神一激灵,谨慎的回答:
“星衍宫虽然实力雄厚,但到底也脱离修真界两百年了。如今的局势错综复杂,尽管大小仙门都在竭力救灾,可也有不少人希望趁此机会一举消灭对手。
星衍宫目前不知水的深浅,最保险的方式就是选择一方势力结盟,先保全自身,再从中取利。而太清仙门是修真界实力最强的门派,第一时间选择我们,倒不难理解。唯一让弟子不解的是,太清和星衍宫素有恩怨,梅玄音与我们合作,当真毫无芥蒂?”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梅玄音到底真的是来合作的,还是假借结盟的幌子来坑害太清?修真界中,想让我们失势的也不止他一家。何况……他最先打探的是乘云的下落,言辞间还暗示不忘当年的血仇。难保梅玄音不是在和我们虚与委蛇,然后与其他门派勾结。”
“那师尊,我们还要不要让内务阁与星衍宫继续敲定盟书细节?”齐珩面露犹疑的问。
“要。”分明是不涉红尘的谪仙,眼里却满是深沉的算计。雪如岚看不见自己的面目,也无所谓是否和那些汲汲营营的凡夫俗子一样:“现是物资、人手紧缺之时,大批救下的灾民尚未安置,正好让星衍宫出出力、放放血。”
“是,我这就去内务阁督促他们加快进度。”
大殿的门复又关上,寂冷的大殿里只剩下雪如岚一人。他端坐在尊主之位上,好像被无形的枷锁困缚着,注定他必须为太清和苍生而殚精竭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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