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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裴轩那句话一出口,段临舟胸腔跳动的那颗心脏都似停了停,呆愣愣的,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想去看穆裴轩的神色,腰间那条手臂却箍得紧,段临舟只能窥见少年微微发红的耳朵。
吻是轻的,藏着珍重喜爱落在他的脸颊,却如千钧压在段临舟心头,他想笑,该笑的,却怎么也露不出一个笑。
穆裴轩不知道,段临舟当初嫁给他,确实是藏了点喜欢的。
他活这么多年,见惯姝丽颜色,更不乏对他示好的,有天乾,也有坤泽,可兴许是那时志不在此,竟从未对什么人有过一星半点的念头。
直到他碰见穆裴轩。
第一次见时他甚至没瞧真切,只囫囵看了眼,可骄若夏阳的模样却让段临舟记了许久。那时他疲于求生,只是让人查了查穆裴轩的身份,他向来恩怨分明。
要说更多的,却也没有了。生死当前,风月何其微渺。
这三年里,不知多少名医为他诊过,可无不是摇头叹息,眼中的怜悯同情一度让段临舟无法忍受。段临舟将自己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日,他看着镜中羸弱苍白的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生死有命,段临舟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就是这四个字,他不得不认。
段临舟又变成了段老板。
他起初并未想过嫁给穆裴轩,直到那日在煨香楼,他正巧应付了几个难缠的商贾。段临誉将他的病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长了,明里暗里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上了段氏,恨不得取而代之。
段临舟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凭栏远眺时,就见几骑越众而来。
为首的少年天乾尤为出挑,高踞马背,手中把玩着一支镶着宝石的马鞭,偏着头和一旁的人说话。正当阳春三月,街边杏花开得绚烂,深深浅浅攒着劲儿尽展妍丽,浅的红,雪似的白,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一旁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少年天乾扬眉而笑,说不尽的意气风发,年少风流。
段临舟看着那行人,问身边的流光,道:“那是谁?”
流光探着头看了好半晌,说:“安南侯府那位小郡王吧。”
段临舟登时想了起来,穆裴轩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了下去。
段临舟从来不曾想过,穆裴轩会如此认真地对他说出“喜欢”二字。
可要说全然不想,那是假的。那两个字何其珍贵,段临舟当真得到了,却只觉得天意弄人,喜悦夹杂着满腔愧疚,让他竟一下子不知说什么,身体微微发颤。穆裴轩若有所觉,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说得太唐突了,他知道段临舟这人有时面皮薄得很,忍不住低头看去,段临舟却垂下头,也伸手紧紧抱住了穆裴轩的腰,将脸埋在他脖颈间。
段临舟的姿态太亲近,穆裴轩怔了怔,旋即轻轻地笑了一声。
穆裴轩是喜欢段临舟的。
他有时想,要是段临舟是个坤泽便好了。元宵那夜段临舟吐血昏迷的模样真将穆裴轩吓着了,即便是人醒了过来,可他心中仍不安定,好像下一瞬,段临舟又会面色惨白,吐息孱弱地躺在他怀中。
偏偏段临舟对他若即若离的,穆裴轩更是焦躁不安,不知怎的,他突然发现,段临舟好像从未对他表明过心意。这话问来实在太过儿女情长,穆裴轩问不出口,可细想二人这些日子,他想,段临舟是喜欢他的吧。
若为了段家,他已经嫁进了安南侯府,成了他的郡王妃,段临舟没有必要再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段临舟喜欢他,穆裴轩如是想着,心中实在很欢喜,不,是非常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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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九确实是有些手段的。
他领了段临舟的令,第二天就去了府衙的牢里。牢中关了三人,都是当日元宵夜刺杀时受伤昏迷的鬼面人。府衙特意请了大夫吊住了他们的命,可到底负伤,这几人又都是死士,得留着命,又要问出东西,刑讯自是不易。
柳三九和大夫询问了几句,又着人备了吊命的药,就让牢中的狱吏都下去。狱吏下意识地看向周行。周行是安南侯府的人,柳三九是白身,是周行将柳三九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