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葶苈:“嗯?”
沈栖游:“裕食节那日,你喝醉后休息的客栈,在何处?”
江葶苈只稍回想,道:“在镇尾啊,我那日还怕赶不及看结尾,只好御剑而行了。好在大家都看着台上,也无人注意到我们。”
“我想去看看,”沈栖游道,“师姐,带我去。”
江葶苈不明所以:“现在?”
“对,就现在。”
沈栖游欲起身,谢归忱在桌下仍与他十指交扣,碍于师姐在场,沈栖游比嘴型道:“我还有事,快松手。”
谢归忱道:“我和你一起。”
江葶苈撇过眼,咳了一声,道:“那我先去,宗主你带师弟来吧。”
沈栖游不想跟谢归忱浪费时间,也就任着他一同,与江葶苈一前一后到了那日所宿客栈。
依卓潇所言,此客栈是他一位朋友所开,如今老板并不在,只有洒扫小二在大堂忙碌。如今看来,想必那所谓“朋友”便是化作人形,融入镇上生活的掩日派妖兽之一。
江葶苈带他们到自己当日所在客房,除却更为宽敞些,这间屋子与寻常客栈摆设并无不同。
沈栖游在屋内简单看过一圈,停留在了离床榻不远处的轩榥处,若是人在榻前,微微侧过头便能看见窗外景象。
沈栖游问道:“师姐当日,是先看到开场前烟花才睡下的?可有记错?”
“我虽喝醉了酒,这却是没忘的。”
“便是在这间屋中看见的烟花吗?”
“是,”江葶苈隐隐不安,问道,“怎么了吗?”
沈栖游闭上双目,良久,才缓缓道:“师姐,卓潇骗了你。”
“镇上那日是放了烟花,却不是在镇中央放的。”
“若是人在镇内,皆可以看见在镇外燃起的烟花——可这间屋子,他的窗子位置背对镇外,而若是从榻间往外看去……是无法看到烟花的。”
“什么、什么意思……”江葶苈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仍有些不相信,道,“他骗了我,可这,这有什么必要呢?”她又道,“可我也确实看到了烟花。”
“烟花应当是他故意在窗边燃起的术法,目的便是为了让你相信此时正是开戏表演的前一刻,”沈栖游道,“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这件事……应该问他本人才对。”
江葶苈沉默许久,同样走到窗前。
屋外正对着入夜后一片黑暗的扶风镇,偶有几家门前挂了红灯笼,像是几颗燃起的小火星。
今日实在太晚了,几人便就近宿在了客栈内。此处太过寂静,沈栖游被谢归忱抱在怀中,困怏怏的,脸蛋埋在枕间,不由自主向后靠进温暖胸膛。
迷迷糊糊间觉得,如果谢归忱没杀了他双亲就好了,如果他们还是师兄弟就好了,如果谢归忱从来没变,就好了。
从爱他变为恨他,如何能这样简单?
谢归忱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在想什么?”
“嗯?”沈栖游回过神来,轻轻推他,被反握了双手压在被褥间。
“在想宗主不要靠我这样近了。”
谢归忱没回他,将怀抱又紧了些。
沈栖游又难过又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是贪恋这种感觉的。
他不擅长口是心非,总觉得会露出破绽——谢归忱有时像曾经的师兄,只是那一瞬间,他就控制不住想去靠近。
几人本打算第二日直接返回庄内,镇上却议论纷纷,大多说的便是前日掩日派覆灭之事。
有人道:“掩日派在清寒峰隐藏这样久,亏我还以为卓巍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是只妖,若非有道长来除,怕是还不知要被蒙骗到几时。”
亦有人反驳他:“卓掌门这些年来为镇上及附近村中救治了多少人,他虽是妖,做得却是好事,怎能一并否认?”
那人继续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抱有什么目的来帮我们的,可能只是时间未到,你这样相信卓巍,怕不是也是只妖吧?听说他还教妖怪如何隐藏在人群中,光是想到我与妖一起生活过,我便觉得浑身恶心。”
提菜路过大娘插话附和道:“确实如此,他是妖,怎会想着为我们好呢?说不定以前给我们的医治,都是为了吸人阳气呢!”
扶风镇中受过卓巍恩惠、医治之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在镇上替他宣扬绝世妙手之人。如今却一个个知道他是只妖印象后大为改观,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成了卓巍谋财害命十恶不赦。
连街边小摊贩都与顾客聊上一嘴,大娘身边带了个八、九岁的孩儿,正讲到卓巍是如何用妖法害人时,孩童扯了扯母亲衣摆,踮起脚,大声道:“卓爷爷不是坏人!”
大娘拽了一下他的手,道:“大人说话别插嘴,小孩子懂什么!”
孩童撇撇嘴,不满道:“我没骗人,卓爷爷经常给我买糖吃,还教我要孝顺父亲母亲,他还给我拽胡子,还教了我防身术呢!”说罢,他松开母亲手掌,兀自挥拳有板有眼划拉几招。
“卓爷爷人可好了,”他问大娘,“卓爷爷去哪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卓爷爷呀?他还答应我,要送我他做的小风车呢!”
大娘匆匆捂上他的嘴,带着孩童离去。
沈栖游想起他去掩日派时,看见卓巍粗粝黄沉指腹间,一道道被竹次划破的,斑斑点点的小伤痕。
昨日被道士攻上清寒峰时,他应当还在乐呵呵地为镇上小孩做着玩乐的小道具,待赠予孩童,令他们扯他双鬓耍戏,又是一日开心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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