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临一只手抱着画轴,搂着贺枕书穿过庭院。
直至走到无人的角落,他才停下脚步,揽在对方腰间的手臂也松了劲。
但贺枕书并不放手,仍然半倚在他怀中,眼也不转地望着他。
裴长临被他看得不自在,视线躲闪一下:“你看什么?”
“看你呀。”贺枕书轻轻抓着他的衣衫,仰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自家夫君,我不能看吗?”
裴长临:“你笑话我。”
“哪有!”小夫郎霎时睁大了眼睛,“你演得那么逼真,我是惊喜!”
“……分明就是笑话。”裴长临脸上瞧不见半分先前的冷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搂着少年继续往前走,“这会儿又不生气了?”
贺枕书眨了眨眼:“……忘记了。”
要怪,只能怪这人凶巴巴的模样太好看了,他欣赏还来不急,哪里顾得上其他。
不过,原本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事情比他想象中解决得更加顺利,如今真相大白,坏人也理当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虽然是有些影响心情,但既然事情已经得到解决,就没必要再放在心上。
裴长临问:“胡掌柜那边,也不生气?”
贺枕书脸上笑容稍敛。
“……生气。”他低下头,闷声道。
怎么可能不生气。
坦白而言,没有胡掌柜,贺枕书不会走上卖画这条路,也不会因此赚来这么多的赞誉和钱财。在贺枕书心里,他一直将胡掌柜当做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恩人,对方尽心帮他打出名气,也会在他低落犹疑时写信鼓励。
贺枕书感激他,便尽力磨炼画技,绘出更好的书画作品用以回报。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对方如此待他,也不过是为了生意。
胡掌柜是最精明的生意人,他并不只注重眼前那一点蝇头小利。就像当初,他一眼就看中贺枕书的价值,不惜以高额利润吸引贺枕书将画寄售在他的店里。这是因为他明白,贺枕书能带来的价值远不止那些。
而结果也是如此。
这一年间,那文轩字画行与“临书先生”一样名气大涨,可谓合作共赢。
可惜,他与这世上大多生意人一样,并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不相信“临书先生”在拥有了名气之后,还能愿意与他长久地合作下去,所以才会选择这样铤而走险的方法,趁他羽翼尚未丰满,创造一个全新的“临书先生”替代他。
若不是这回运气好,他们在此间遇见了那冒牌货,还拆穿了对方的伪装。
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以后,还是不要开书肆了。”贺枕书把脑袋埋在裴长临胸膛,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话题转得太快,裴长临都没反应过来:“嗯?”
“不想做生意,也不和生意人打交道。”贺枕书赌着气,“讨厌死了。”
裴长临忍俊不禁,温声哄他:“那就不开。”
他搂着贺枕书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没回他们所住的院落,而是寻了一处半山的凉亭歇脚。
贺枕书窝在裴长临怀中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又问他:“咱们要在这里歇多久啊?”
裴长临道:“歇到你想回去。”
贺枕书“唔”了声,悻悻道:“那还是再待一会儿吧……”
他可不想现在回去,又被人当什么新奇玩意围着,还不停地问东问西。
裴长临轻轻应了声“好”,伸手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他发间的竹叶。
裴长临对待贺枕书时总是这般温柔的态度,温柔当然没什么不好,贺枕书可不喜欢那种蛮不讲理、颐指气使的夫君。不过,看惯了他以往温和的模样,冷冰冰、凶巴巴的裴长临也还……还挺吸引人的。
平时怎么没发现呢……
小夫郎的目光直白得犹如实质,裴长临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他问:“又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你居然也有那么生气的时候。”贺枕书又笑起来,“你刚才还和人动手了诶,这该不会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人发生肢体冲突吧?”
裴长临思索一下:“好像是?”
“肯定是啊!”贺枕书道,“你以前情绪激动都难受,怎么可能和人打架。”
裴长临低低应声,又问:“吓到你了?”
“当然会吓到呀。”贺枕书担忧道,“那个林天逸看着也是个冲动的性子,他要是真的生气和你动起手来可怎么办,你也不怕被他揍……”
裴长临:“……”
“他一介书生,我还打不过他吗?”他语气略带不满。
贺枕书抬起头来,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盯着裴长临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裴长临,你知道自己变了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