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活,的确没有那么容易。
“再好的感情也是会被时间消磨的,我可不想等到那一天,再眼睁睁看着他走。”傅宁远偏头轻轻咳了几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放轻下来,“而且……”
他欲言又止,眉宇间带了一丝落寞。
但他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完,而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其实我也不太想住在这里了,你们与薛大夫熟识一些,不如去替我说说好话,让他放我离开吧。”
贺枕书愣了下:“这、这就……”
“这事,你找他们也没用。”一个声音从三人后方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大堂方向走来。他白了傅宁远一眼,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肯乖乖喝药,再来与我谈出院的事。”
傅宁远神情稍僵,忙解释:“薛大夫明鉴,我这几日可没有再偷偷把药倒掉,王叔能替我作证。”
薛大夫:“那是因为我特意嘱咐他要守着你喝的!”
傅宁远:“……”
薛大夫懒得听他狡辩,三言两语把人赶回屋歇着,带着裴长临和贺枕书去了一旁的诊室。
进了门,才悠悠叹气:“那姓傅的小子,可比你们难搞多了。”
贺枕书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傅公子的病……”
薛大夫摇摇头。
哪怕是当初知晓裴长临的手术风险极大,他都不曾露出过这种神情。
傅宁远的病的确很棘手。
他原是气滞血瘀,蕴结于肺,但或许是多年未得到妥善治疗,那郁结的邪毒已逐渐朝其他脏器扩散,难以控制。这种情形,就连手术也没有办法完全根治。
“他来景和堂时其实就已经命不久矣,能活多久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薛大夫难得露出几分叹惋的神情,他叹了口气,又冷哼,“都这样了,还不肯好好治病,成天想着出院回家……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
贺枕书问:“这件事……夏侯公子知道了吗?”
“多半还不知道吧。”薛大夫示意裴长临在诊桌面前坐下,道,“要真知道了,还能这样和他大吵一架,赌气离开?你们是没见着,夏侯那小子离开景和堂之前与他吵得有多厉害,就差砸东西了。”
贺枕书抿了抿唇,很难想象那位傅公子能与人吵得这么厉害。
“总之呢,你们要是与他关系好,可以多来与他说说话。”薛大夫帮裴长临诊着脉,悠悠道,“许多病症都是由心而起,这心情好了,自然气血畅通,病痛缓解。”
他顿了下,笑起来:“你家夫君,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贺枕书忙问:“长临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好,好得很。”薛大夫收回手,视线在裴长临身上略微一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红光满面,一看这几日就过得还不错。”
贺枕书:“……”
裴长临:“……”
万籁俱寂下,只有薛大夫一脸见怪不怪:“不过万事要有度,你这身体底子毕竟比不得寻常人,不能太过放纵。”
“……小书也是,你别太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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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被薛大夫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走出景和堂时还有些晃神。
裴长临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去牵他的手,后者恍然回神似的,愤愤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我就说了昨天不要的!”
裴长临也难为情得很,低声道:“下次不了……我是说下次复诊前,绝对不了。”
贺枕书太过恍惚,甚至没听出他这话中的小心思。
他任由裴长临牵着往前走,还没走多远,对方忽然轻声唤道:“阿书。”
贺枕书闷声道:“干嘛?”
裴长临:“先前……辛苦你了。”
贺枕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顺口答道:“不辛苦啊,我又不用动。”
裴长临:“……”
裴长临顿住脚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这般在大街上放声大笑,可近来他心情实在不错,也顾不了这许多。裴长临笑弯了腰,贺枕书茫然看向他,被后者在脸颊上捏了一把:“还说你不想,我看你满脑子也尽是些污秽之物。”
“不许笑!”贺枕书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荤话,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准再笑了,你再笑……你再笑我要生气了!”
裴长临忙掩住口,勉强止了笑。
他眼底仍带着笑意,轻咳一声,竭力让自己语调平稳:“我是说先前照顾我的事……辛苦你了。”
他常年体弱多病,被人照顾已经成了习惯,几乎不曾好好与贺枕书说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