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自认并非什么书法大家,但民间有学子文人喜欢他的字,愿意临摹学习,他也并不干涉。见贺枕书有些拘谨,大抵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温声道:“临字最终是为了学以致用,而非完全模仿。你年纪轻轻,字迹却已形神兼备,颇具风骨。这般练习下去,假以时日,成就定然远超于我。”
这评价高得可怕,贺枕书连忙摇头:“……不敢。”
“我可不是乱说,我看人很准的。”秦昭又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认识几位住在府城的书画大家,你如果有兴趣,改明儿我可以向你引荐。”
贺枕书愣了下,抬起头来:“可、可以吗?”
秦昭点头:“自然。”
裴长临这几日都要多休息,不便被人打扰,景黎和秦昭也没有久留。
将二人送出屋子,贺枕书合上房门,回到里屋。
裴长临也听见了众人方才在外头说的话,他偏过头去,只见自家小夫郎在他床边坐下,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神情呆愣愣的。
他醒来之后已经听贺枕书说过那两位的真实身份,也知道自家小夫郎仰慕那位秦先生许久。作为夫君,裴长临自认不是那种蛮横独断、敏感善妒之人,不会拦着贺枕书与人结交,更不会干涉其爱好。
贺枕书能与仰慕多年之人结识,他也为他高兴。
但是,道理他都懂,可这人也没必要每回见了面之后都跟失了魂似的吧。
那姓秦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裴长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唤他:“阿书。”
贺枕书反应慢了半拍,恍然抬头:“怎么了?伤口疼?要喝水?”
裴长临:“……”
裴长临闭了闭眼,在脑中不断念叨那位秦大人已经娶妻生子,与夫郎恩爱有加,甚至比贺枕书大了快二十岁,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哄好了自己,才重新睁开眼,神情也恢复了镇定:“没事,我就叫叫你。”
“就会撒娇。”贺枕书给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再睡会儿吧,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儿喝药再叫你。”
他说着就要起身,裴长临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呀,就在外面。”
贺枕书抿了抿唇,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我……我去练练字,秦大人方才夸我字写得好看,说要帮我引荐书画大家呢。”
裴长临:“…………”
他真的不能马上出院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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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与愿违,裴长临这身子骨实在太过虚弱,此番手术之后更是元气大伤。寻常人只需七八天便可恢复的伤势,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能够下床。
下了床也不能走动太多,几乎是被半强制地留在医馆修养。
好在他现在更多是外伤未曾痊愈,已经可以慢慢看点书,打发打发时间。贺枕书在询问过秦昭与薛大夫的意见后,亲自回了家一趟,给他带了些木工书籍。回去时,还顺道去了钟府一趟,从钟钧那里给他捎了一个海船模型。
那海船模型就是当下在海上航行中运用最广的那种,共有五桅五帆,两头尖而船身浑圆,是经由钟大师根据现有海航船的数据,亲手等比例缩小制造。
这种航海船只能持续短暂航行,且极易受到风向及洋流影响,承重能力也极为有限。
此番秦昭会来到江陵,就是为了将这种海航船进行改良。
不过,裴长临对海航船的了解还不够多,目前所知的数据算法也不过是从书本中照本宣科而来,未曾亲眼见过实物。
对改良更是并无头绪。
钟钧也知道现在和他谈论船只改良有些太难为人,因而特意将这模型送来,让他闲着没事拆着玩玩,自己琢磨。
贺枕书端着汤药进屋时,裴长临正在琢磨那海船模型。
他又戴上了钟钧送他的那块金丝琉璃镜,细长的金链从他散落的发间延伸出来,随意垂在胸前。
心口挨这一刀,让贺枕书过去大半年的精心照料都仿佛泡了汤。这段时间,裴长临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就连身上那件素色里衣都显得略微宽大,苍白而清晰的五官被藏在琉璃镜后,显出几分病恹恹的脆弱感。
贺枕书脚步微顿,若无其事走上前去:“先喝药,一会儿再玩。”
“怎么又要喝药了。”裴长临眼神躲闪,有些抗拒,“……不是刚喝过吗?”
“那是早上的。”贺枕书把他手里的模型抢去,笑道,“快喝,别又等着我喂。”
裴长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乖乖接过汤药,小口喝起来。
贺枕书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拿起方才随手扔在一边的船只模型:“这东西你看了好几天,想明白了吗?”